柱子还是觉得,花五两银子让妹妹去绣坊学习是个好决定。
一来妹妹喜欢刺绣,就说他身上背的布包,可不就是妹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而且他听说,有些绣娘是不用干活的,为了保证刺绣的手白嫩柔软,在名贵的绫罗绸缎上绣花才不会勾丝。
如果妹妹能学到这门手艺,兴许就不用吃苦了。
至于这借来的十两银子,他现在跟着孙师父好好学,有了手艺何愁还不上?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柱子踩着破旧的草鞋,步行来到赵家的庄子。
“把被子晒晒,没日头了就收回来,中午吃的萝卜切好了,跟昨天晚上剩的豆腐煮一块就成,家里的鸡还是一只没少,可别忘了喂,还有猪,瞧我这记性,猪草还没打,一会记得上山打草!”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伺候小姐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呢!”
低矮黄泥夯实的院墙里是一个絮絮叨叨的婆婆,她洗了把手往腰间的蔽膝上一擦,擦完手又摘下蔽膝往竹竿上一搭,转身就看见院子外站了个小萝卜头。
“柱子来了,快进来!”
孙婆婆拉开院门,慈爱的摸了摸柱子的头。
勤快的小孩谁不爱?
柱子立刻扬起笑脸:“孙婆婆早。”
“二娃子——”
孙婆婆回头吆喝着儿子的乳名,叉着腰的气势风风火火:“柱子都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干活!”
“诶,来了来了!”
屋里传来几声回应,乍听之下还有些气急。
柱子缩了缩脖子,听出这是师父的声音,心说师父的小名怎么比他还的还不如?
孙二从屋里出来,媳妇带着孩子回隔壁庄子的娘家走亲戚去了,他的老母亲这才絮絮叨叨个不停。
正好这时柱子放下小挎包,盯着亮晶晶的眼眸问:“师父,咱们今天学什么?”
学什么?
别看柱子年纪小,他悟性高啊,有些东西不需要在地上画图,柱子自己就能想象出来,关键他还肯下死功夫,才拜师一个半月,基本功就学得七七八八。
孙二抓着脑袋,看向后院猪圈里空荡荡的食槽,耳边回荡起老母亲的话。
“柱子啊,咱们今早不学,你上山帮师父打一笼猪草,下午师父教你新的东西好不好?
一听学新的东西,柱子接过背篓,蹦蹦跳跳的上山去了。
打猪草的路上,他还遇到了五六个同样上山的小孩。
同龄人玩到一块去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很快,柱子就跟这些孩子打成一片。
“我们去淌水那边,那里的猪草最多!”
一群萝卜头前前后后的走着,往山上那条细细的涓流走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粗嘎的歌声,因为隔得远,孩子们只听见人声,却听不出歌里唱的是什么。
他们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的开口。
“你们都听到了吧,是谁在唱歌?”
“是有人在唱歌!”
“但是唱的也太难听了吧!”
“走啊,咱们上去看看,究竟是谁唱歌那么难听。”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唱得好听好奇一下,唱的不好听也好奇一下。
涓流不远处,“哔剥——”
燃烧的木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堆起柴火的地上野草全被铲了,光秃秃的,一旁还插着两根树杈子,火上的削得干净的木棍串了一只半生不熟的烤鸟。
一只粗糙的手转动着木棍,换另一面来烤。
小山一样的身影席地而坐,身上的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随手扎了起来,他刀疤横亘的脸顿时露了出来。
独眼人贪婪的闻着烤鸟的香气,按着上次小姑娘教他认的药材内服外用试了几天,伤是好了不少,但他也快要馋死了。
藏在山洞里的鸡是偷来的,也不是不能吃。
只是他又不记得山洞在哪儿了。
没办法,只能打鸟来烤。
好在林子里的鸟算得上肥硕,烤出来的油滴在燃烧的柴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火烧的更旺了。
听着这悦耳的声音,他心情大好,又脱口而出的唱起那段号子:
“十二郡,三十营。
九道关,百丈崖。
二十八道羊马墙,何处才是营里乡……”
“咕噜~”
一道异样的声音突兀的传来,独眼人眼眸一寒,猛地转头——
几个孩子只看到他邋遢的背影,却没想到他正面长得这么狰狞,顿时被他的模样吓得惊叫一声,身躯僵在原地。
原来是山下庄子里的孩子。
看到这,独眼人眼里的寒意退去,说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收回视线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