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他时他趴在路上,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身上还有着几处溃烂的伤口,脸上亦是皮肉尽翻,看不出本来面目。
姜樱将他医好后,并没有多问他,见他无处可去,便将他留在了寄老居。
后来发现他满腹诗书,博古通今,又酷爱读书,便让他在寄老居中为那些孤儿们授书教字。
这两年他从不出门,不是为孩子们授课便是在屋中看书。
见姜樱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朱再兴倒是有些站不住了,放下手中的书,搬过椅子在姜樱面前大刺刺的坐下,跷着腿,一脸的玩笑,
“少夫人如此看着朱某,莫不是今日发现朱某格外的英俊非凡?”
姜樱广袖长舒,双手拢与腰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她似乎是并没有听到朱再兴的打趣,面色平静的直接开了口,
“朱先生,请问,您到底是谁?”
朱再兴一愣,随即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少夫人这话问的,让朱某该如何说,您都称呼我是朱先生了,便应该知道朱某名再兴,那朱某还能是谁?”
姜樱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的如同山间石板上的小溪,明明白白的晃入人心,
“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对。”
“身上的伤口全部溃烂,”
“对。”
“那些伤口不仅在前胸,后背,亦还有双手手腕,双脚脚腕。”
“对。”
朱再兴双目渐渐半眯起来,脸上仍挂着笑意,只是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
“您到底想说什么呢,少夫人?”
姜樱依然是不急不徐的,
“我是医者,那些伤口我能很清楚的辨别出来,哪些是鞭伤,哪些是烙伤,哪些是刀伤,哪些是钉伤,哪些是长期戴着生铁所制的手镣脚镣磨破皮肉的伤,”
“甚至,哪些是旁人弄出来的伤,哪些是你自己狠心下手弄出来的伤……”
朱再兴不再笑了,他慢慢放下跷起的脚,紧紧的盯着姜樱,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也一分一分的寒了下来。
姜樱并不在意,垂下双眸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因为长期制药磨药,并不像京都城中那些娇生惯养的闺秀们的手,白嫩纤细,反而在指腹及关节处有着薄薄的茧子。
“我替你诊伤的时候看过,你脸上的烫伤是自己所为,你的双手虎口处及各处指腹处,皆有厚厚的皮茧,”
“你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个读书人,更是个武者!”
“所以呢?少夫人,你今日拆穿这些,是终于要赶我走了吗?”
当姜樱吐出武者那两个字时,朱再兴眼底有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已是悄然握紧了双拳,
姜樱抬起头,轻轻摇了摇,
“我想知道,你与京都指挥使王磊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王磊?”
一听到这个名字,朱再兴面色缓缓沉了下去,接着他突然仰面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夹着几分疯狂。
笑罢了,朱再兴才低下头,眼中已是布满了血丝,他看着姜樱,一字一句的自舌间逼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樱看着对面这个高高大大却形容可怖的男人,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下去,似是沉寂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当时捡到你时,你趴在王家府邸后院的院墙之下,似是刚摔下不久,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捡到你后我便立刻带着你离开了,”
“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是从王家逃出来的。”
朱再兴大概是没有想到姜樱聪明至此,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你到底想问什么?”
姜樱仍是那般言语浅淡,
“我想知道,你与王家之间有着什么样的仇怨?”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姜樱不再去看已经处于恼怒疯狂边缘的朱再兴,而是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丛青竹,
青青竹叶,犹如一道青幕,遮住了光亮,
“因为我与王家,不死不休!”
朱再兴一愣,浑身的怒气似也是瞬间烟消云散,他看着眼前这道纤细瘦弱的背影,慢慢闭上双眼,垂下了头,
痛苦,像是潮水一般,缓缓的涌上来,席卷了他的全身,
“王磊杀我全家,逼我作假证。”
“作什么假证?”
姜樱忽的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看着朱再兴。
朱再兴忽然抿紧了双唇,他终于不再掩饰那每夜每夜缠绕着他的彻骨仇恨,
“我可以告诉你,甚至帮你,但是,你确定你能扳倒王家,杀掉王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