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魂(3 / 4)

先是墨染出丝滑的长发,再是桀骜流畅的面部轮廓,宽肩朝下收束出窄腰长腿,继而是深邃浓密眉睫,挺鼻与薄唇。

尽管这张脸她已看过很多次,然每次细品,都会禁不住感慨这副皮相的完美出色。

日头西斜,晏琳琅搁笔吹干墨迹,取来卷轴施法装裱。

她满意地看着画卷中神清骨秀的俊美少年,心想:即便是剧毒,每日浅尝微末亦能锻炼出抗性,遑论一个情花咒?

她每日对着画像多看几眼,提神醒脑,看多了自然就麻木了。

届时再见到殷无渡本人,她必能做到心如止水。

膳房中。

清澈的灵汤咕噜冒泡,满室清香缭绕浮沉,五彩霞光绕梁氤氲,显然已大功告成。

殷无渡久等晏琳琅不至,颇为不悦地盖上锅盖,拂袖灭了灶中灵火。

说好的是信徒准备悦神供品,怎么变成他做菜了?

殷无渡抄着手臂出了膳房,穿过曲折的游廊,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行去暖阁。

推门一瞧,传闻中“去取灵液”的少主大人歪在绣榻上,脸颊枕着手掌睡得正香。

夕阳斜斜透过窗棂,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纤长卷翘的眼睫亦染着一层金粉似的暖阳,承受不住金粉般微微抖动。那一袭绯红的裙裾从榻上葳蕤垂地,点点洒金跳跃,宛如最上等的朱砂浓墨泼成,一直淌向那只随意倾倒的金丝玉葫芦。

殷无渡脑中无端浮现出四个字:海棠醉日。

他顿了顿,伸手勾起葫芦晃了晃。

果然,灵液都被她偷饮光了。

殷无渡眼尾一挑,竖起食中二指于眼前,施法将那碗黑乎乎的失败灵汤召来掌心,心道:这般不敬神明,不如将黑汤灌入玉葫芦中捉弄她一番,待她误饮,神情定然十分精彩。

正要施行,他余光一瞥,眼尖地发现了书案上那张墨香未散的画像。

殷无渡隔空取物勾来画卷,抖开一瞧,目光微顿。

画像上竟然是他的模样。

其笔触流畅,勾画细腻,将他英武高贵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花了不少心思。

她下午就在干这个?

亲手绘制神像,倒是对自己有几分敬重,勉强算是个合格的小信徒。

殷无渡看了眼画像,又看了眼手中的黑汤,睚眦必报的恶趣味有了些许动摇。

迟疑片刻,他终是面无表情地化去碗中黑汤,将玉葫芦轻轻置回原位。

转身出房门前,他还不忘扬手一挥,将那副英武神像画作悬于墙上的醒目位置。

……

晏琳琅醒来时,身体一空。

她竟然又灵魂出窍了!

这一次,她的元神已飘出了三千里地,置身于昆仑仙宗的琼楼玉宇中。

约莫是离肉身太远的缘故,她连半透明的完整形态都维持不住,一缕元神纤细如丝,微弱到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昆山夜碧,人闻清钟。满目皆是苍山负雪,透骨的清寒。

“怎么回事?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晏琳琅挣扎无果,那一线元神被冷风托举着,钻过无数门底、墙缝,晃晃悠悠朝通天塔飘去。

“里外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颗心。”

“为什么会没有?”

“……真是怪哉。”

塔中传来谁的喃喃低语,晏琳琅的元神并未停留。

那股无形的力量牵扯她的灵魂,继续朝塔底一处隐秘的地宫沉淀。

好冷!

这处地宫竟然比山巅的积雪还要清冷,雪白的地面,雪白的墙壁,雪白的雕花支柱,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万年寒玉堆砌而成,若晏琳琅凝成实体,此刻必然已经冷得汗毛倒竖。

地宫穹顶上浮着数百盏烛灯,地上置着一对引吭高歌的落地鹤首铜灯,这便是地宫中唯二的暖色。

三四条影绰的身影或坐或立,气氛凝重。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伸跳跃,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意味。

再往前,一张九曲十八弯的天蝉翼屏风横档了晏琳琅的视线,同样冰寒刺骨的淡蓝色结界将她的一丝游魂彻底隔绝在外。

屏风后有一张寒冰雕砌的圆台,旁边安静地站着一人,似是在敛目出神。

晏琳琅认出了这道身影,清冷,沉默,手执拂尘,背负长剑。

是奚长离。

一道年长的声音打破死寂:“云之,玉凌烟的伤势如何了?”

“回二师伯,小师妹已送入通天塔中,请师尊出手救治。”

是奚长离的声音。

晏琳琅的元神仿佛被谁扯了一下,骤然绷直,牵出细微的痛意。

她无法原谅,她不该出现在这,可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她停在原地,继续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