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时乔家家大业大,乔宗达只有云安一个女儿,难免会被别人以为是觊觎乔家万贯家财,虽然自己势利的母亲也确有这样的心思,时常在他耳边灌输要对云安好,娶了云安,以后乔家的一切就是你的了。
时间久了,少年的逆反心理越来越深,对出落得极标致的云安生出了几分疏离。
再加上乔夫人过世,云安深受打击,性情变化极大,他或多或少松了口气。然后就是乔氏遭遇巨变,身份调了个个儿,他以为云安会跑到顾家,像小时候那样攥着他的衣角对他苦苦哀求,让他找回些许尊严。结果没有。他很泄气,也很生气,再加上唐宋的纠缠与见风使舵的母亲的苦苦逼迫,他不得不抛弃云安。
夜深人静,独坐书房,卸头,叫他难以心安。
他终是被钉在了忘恩负义的耻辱柱上。
“如果阿姨离开这个世界,你和云安每年清明要记得来看阿姨。”
“哦。”
犹记得当时回答得敷衍,不曾想,今时今日他竟真的来了。
真是讽刺。
更没想到,会碰上傅霆年和乔宗达。
他老远就看见傅霆年从车上下来,那个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于细雨中绕过车尾,拉开另一边的车门,扶着乔宗达下车,脸上没有一丝厌烦,有的只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记忆中,他对乔宗达鲜少微笑,有的只是少年的倔强与不甘。
他想要靠自己挣得别人的认可。
看着他们肩并肩拾级而上,看着傅霆年的伞越来越倾斜,那个男人真的是爱屋及乌,相比之下,他……他哑然失笑,自己被狠狠比了下去。
他不如傅霆年。
他犹豫很久,到底要不要上来,最后还是来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说服了他,还是冥冥中有一只手推着他,反正他来了。
顾展陌精彩纷呈的脸渐渐恢复如常,越过傅东,他看着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的乔宗达。
“叔叔,我来看望阿姨,我答应过阿姨。”
曾经的敷衍,成了现在的借口,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事真的难料。
“说得你跟贤子孝孙似的,”乔宗达言语讥讽,“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还答应过要好好对云安,是吧?”
是答应过。
顾展陌记起来,是在容阿姨病中的时候。似是容阿姨感知到自己时日无多,只要他在眼前,就叮嘱他,要好好对云安,看在病人的份上,他总是好脾气的应声承诺,结果……
他食言了。
一股劲风吹来,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异常,正是他心虚的时候,那冰冷惊得他背脊发凉,脸也跟着白了几分。
见顾展陌不说话,乔宗达又说:“听说你跟唐小姐订在五月六号举行婚礼,那唐小姐怎么说也是霆年表妹,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满满的嘲讽,顾展陌苍白的脸又变成了猪肝色,傅东忍不住勾唇,今天当真有趣,变脸让他看了个够。
顾展陌并不奇怪,不管他如何折磨,唐宋仍是铁了心要嫁给他,想着法儿提前举办婚礼,生怕他不要她似的。本来是订在这个月,可父母觉得四听着不吉利,给改到五月六号,唐宋勉强同意了。
他无所谓。
唐宋那个蠢女人,莫不是个受虐狂,都被他折磨成那样了,还不离开他,真是脑子有病!既然喜欢受虐,就成全她好了,反正被折磨的又不是他。
“谢谢叔叔。”
乔宗达冷哼一声:“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你不配!”
“好。”顾展陌倒也没有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配,“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来,还请叔叔让我最后一次祭拜阿姨。”
乔宗达最终做出让步。
“希望你不要再食言。”
傅东侧身,顾展陌来到墓碑前,弯腰放下那束红玫瑰,艳丽的红玫瑰与周遭的暗沉极不协调。伞丢在一旁,他缓缓跪在地上。
“真看不出,你还会演戏。”
乔宗达万万没有想到,顾展陌竟会下跪!
是跪给他看,还是跪给傅霆年看?再说,他有这个必要吗?
就算他把心掏出来,都改变不了傅霆年对他忘恩负义之徒的看法。
雨水接二连三打在顾展陌头发上,肩上,很快就湿了,他笔挺地跪在那里,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动不动。
“对不起阿姨,我,食言了,我有苦衷,您不要怪我。”
顿了顿,他又说:“以后,我不会再来祭拜您。”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来的时候由于过猛,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他不敢再看乔宗达,狼狈离开。
乔宗达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当年是怎么看上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