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的劝阻当然没用,以武田太郎的自负,耿轻寒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轻寒离开后,武田太郎转头吩咐山下:“告诉云子,按计划进行,同时再调一队机枪手。”
“是。”
中午,老友张言约轻寒一起吃饭。
如今张言已经是警署片区的大队长了,当着几十口警察的家。日本人进了北平城,警署眼下还没动静。但大家心里都提溜着,小警察的日子这些年越发的难过。上头婆婆多,哪头都得罪不起。警察这活儿听着好听,实际上连口饭都混不饱。如今日本人来了,北平城乱着,武田太郎还没腾出手顾不上,眼瞅着日本人这是站住了,这国民政府的警署何去何存?谁心里也没底儿,更别说张言这个大队长了。
张言觉得自己真心不容易,查颜观色,上下笼络,溜须拍马,左右逢源,又有自个儿家世背后支持,好容易跌跌撞撞坐在了大队长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乎儿呢,更别说给家里谋好处了,这一错眼,日本人就来了。每天瞧着这院子里来来去去几十口子,再想想自己管辖下的几个派出所,都是等着吃饭的口,更别说那每张嘴后面又是几张嘴等着呢。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就心焦。
张言心累,汲汲钻营半生,到底儿图了个啥?
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张言精钢不坏之心,心脏杠杠的,经得起风吹雨打。同时也练就了一双好眼,淬了火成了精。
当年的老朋友老同事耿轻寒回来了,跟着那什么武田将军杀回北平了。这耿家眼下可是北平炙手可热的人家,坐在办公室,张言仔细琢磨。
仔细捋捋这些年干过的缺德事儿,再梳理一下做过的好事儿,还真没想起来对不起老朋友的地儿,倒是仗义的事儿可圈可点。
想明白想清楚后的张言,踏实了不少。苦思冥想怎么才能再搭上耿轻寒,光靠旧年的交情想再攀上如今的耿轻寒,怕是费劲儿。张言还没思谋好,耿轻寒就递了橄榄枝,这真是瞌睡遇了枕头,酒会一结束,大哥就叫了张言去书房,哥俩在书房合计到后半夜,才算拿了章程。
张言顺势就登了耿家的门,不仅送上了不菲的礼物,对自己做过的好事儿甚至一字没提,只诚心邀请轻寒赏脸吃个饭,叙叙旧,多年不见,甚是想念,日子就定在今儿中午。
这是轻寒回到北平后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老字号的馆子,菜还是记忆中地道的味儿,相对而坐的两人表面上谈笑风声,心里却都在暗暗打量对方。
倒不是轻寒忘了老朋友,而是一回来事儿多,一直腾不出时间来。但也没忘提点老交情,张家如今在武田太郎那儿可算是挂了号。
武田太郎不是一郎,北平也不是过去的北平了。
俩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光场面上的话就能说三天,一顿饭的时间,也就多喷了几点唾沫星子。张言再接再厉,约好晚上去听曲儿。
“承蒙兄弟瞧的起,老哥我做东,晚上咱倚翠楼听曲儿。”
“难得老哥记得,倚翠楼那角儿还能唱?”
“能唱,咋不能唱?如今的倚翠楼可比当初红火多了,那老板是个有眼力劲儿,挂上了铃木,有事没事还能给日本人唱一段呢。”
“自打回来忙的跟陀螺似的,正好,今晚上去捧捧场。”
“那就说定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回去的路上,轻寒跟石头说:“想办法给何少爷带个话,晚上去倚翠楼。”
石头点点头说:“老爷昨儿说想吃酱肘子、松花小肚来着。”
“嗯,就去那家老字号,父亲好那一口。”
“赶下晌饭前我给老爷送回去,能赶趟不?”
“能。”
晚上,轻寒如约而至。
倚翠楼,似乎还是老样子,却又处处透着不一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轻寒还没瞧仔细,张言就从楼上伸头喊:“无觅,这儿呢。”
热毛巾茶水点心果子刚上齐整喽,下头台上就开锣了。
台柱子中场才上,经年未变,还是轻寒熟的角儿。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解君忧闷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山河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宽心饮酒宝帐坐,
待听军情报如何。
唱腔婉转,如泣如诉,轻打节拍,闭眼细听。
轻寒悄悄睁眼瞧,张言闭眼摇头晃脑正入戏颇深。
轻寒抬眼就瞧见对面包厢里,何少爷独自一人精神奕奕,看似入戏太深,实则仔细观察戏楼。
轻寒示意石头附耳,低声嘱咐几句,然后起身出了包厢。
出了包厢没走几步,何少爷就迎了过来。
俩人左右看看,快步进了何少爷的包厢。贴着帘子,何少爷低声说:“那是北片的大队长?”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