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叹口气说:“先住着吧。等父亲不生气了,二哥再回家吧。”
“我好不容易才脱离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姨娘咋办?”
西风脸色晦暗下来,苦笑一声说:“这就是那个封建的家庭,生养了我的娘,儿子连声娘都不能叫。多么可悲!这样的家庭压抑的人喘不上来气,笑不出声,那不是温暖的家,不是疲惫后港湾,那是一座牢狱,那是禁锢自由思想的牢狱。不散,你要学会反抗,你等着看吧,他们也会给你订一个从来都没见过面的女子,让你娶她,美名其曰是为了你好。其实,他们只是看到那女子会是一个俯首帖耳的媳妇,唯命是从,不知道反抗,一味的服从。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你愿不愿意跟那个女子共度一生,你们是否志同道合,志趣相投,没有,这一切都不会有。不久以后,你会和你的妻子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这不仅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那个女子的不公平,她的一生就这样锁在深闺,成为怨妇,伺候公婆,生儿育女,没有思想、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从中山先生提出妇女解放,如今十年过去了,妇女哪里就解放了。不散,我们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绝不能纵容这种恶习延续下去,我们要奋起反抗。”
“二哥,我做不到,我没有伟大的理想,我只想平平安安的生活,将来有可能把姨娘接出府,孝顺她,我就知足了。”
“你呀。”
“二哥,你不用说了。三哥和你不同,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好了,喝酒。”
“曼妮,你怎么想?”
“想什么?”
“他们很快也会给你订亲事的。”
“那就订呗。”
“曼妮,你是读过西学的。”
“这跟成亲没有关系,反正迟早要嫁,我又没有喜欢的人,嫁给谁都一样,大不了可以离婚。”
“胡闹,还没有结婚就想着离婚。”
“现在民国了,可以离婚。有什么不好?现在我经济没有独立不能养活自己,等我有那个能力了,自然会为自己的幸福着想。二哥,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以后这里也是你们的家,想来随时来。”
“好,这句话最好听。”
吃过饭,不散和曼妮告辞回家。不散怎么也想不到,原本给二哥说的乔家,变成了自己。不散先去自己院子里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去给柳姨娘请安。柳姨娘神色躲闪,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不散微笑着说:“姨娘有话尽管说。”
“今儿太太叫我过去叙话。”
“说什么了?”
柳姨娘为难的看一眼不散,目光复杂,疼爱、骄傲、欣慰,更多是无奈和心疼。
“老爷和太太给你订了门亲事。”
“迟早要订的,订就订了吧。”
“可是,可是,订的是乔家。”
柳姨娘哭出了声。
“儿啊,是姨娘害了你。凭什么别人不要的就给了我儿,凭什么啊?姨娘一辈子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深怕行差踏错,不就是为了我儿能有好前程吗?可如今,我儿就这般被毁了。我恨,我恨啊。”
不散一屁股坐下,苦笑着说:“乔家的,二哥不要的啊。”
“是啊,我的儿啊,都怪姨娘,是姨娘没本事,害了我儿啊。”
不散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腮边缓缓流下,艰涩的说:“大哥,二哥他们还让挑了一下,到我连问都没问一下,就订下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散的声音越来越小。
柳姨娘恨恨的说:“老爷说不散从小就听话,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老爷的一片苦心,不散会明白的。”
“我会明白?凭什么我就应该明白,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原想着迟早都得订,顶就订吧,可为什么,为什么是乔家,他们把我当什么了?玩意儿,是吗?我就是一个玩意儿,高兴了玩玩,不高兴了就扔在一边。呵呵,二哥说的没错,这个家会逼死人的,给了我生命就要左右我的一生,就要让我按着他们指的路走。为什么?为什么?姨娘,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都怪姨娘。乾儿,你不愿意,姨娘去说,姨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儿挣来一个如意的姑娘。”
“姨娘,你把儿子当什么了?娶个媳妇就要了姨娘的命,我还算是人吗?”
不散抬手抹去泪珠,苦笑着说:“姨娘,下辈子你千万别再给人做妾了,你生的儿子就能大大方方叫你一声娘,你就不用年纪轻轻就整天待在佛堂,心如死灰,一年一年,一日一日,凄苦寂寞的熬着……”
不散抬手轻抚姨娘苍白的脸,以及鬓边早生的华发。泪水止不住的流,不散修长的手轻轻颤抖着。
柳姨娘放声痛哭,紧紧抓着不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