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是刻意对他指指点点。
人性一向是如此。
这一科乡试,各地都有吹捧张居正的考题。
应天乡试,高启愚出的题为“舜亦以命禹”,此题若是被曲解,舜便是当今天子,禹便是张居正,说的是天子应该由有才能的人担任。
而山东、贵州乡试则出了同一道题“敬大臣则不眩”,浙江乡试则出了“贤者在位”一题,足以见官员们对张居正的吹捧。
常言道,居安思危,若满朝文武只吹捧张居正一人,便说明张居正这首辅当得已十分危险了。
柳贺不清楚张居正是否知此事,他给唐鹤征带了口信,待高启愚回京后,六科便有御史弹劾此次乡试考题媚上者甚。
柳贺不好找光懋,毕竟光懋是申时行力荐,他和唐鹤征出手也不合适,稍不注意便会演变成刘台弹劾张居正的往事。
罗万化也在此时上疏给天子,道高启愚出题不当。
张居正随即上疏,称自己是臣,天子是君,他事君忠心,并无犯上之意。
天子口中自然称自己信赖张居正,并未作他想。
柳贺的目的并不是让高启愚身败名裂,也并不是叫天子真信赖张居正,只是要将此事定调,待日后,天子就不必让此事再翻篇。
不能说张居正任首辅时人人对他歌功颂德,待他死后,又是这些人将他说得连狗屎都不如。
不仅朝中官员如此,其实天子也是如此。
天子对张居正的恩宠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他也从未对张居正心软过。
因高启愚一事,张居正将柳贺叫去:“我已提醒过你,莫要树敌太多。”
“若非你是我的门生,我真以为你是刻意与我对着干。”张居正道,“申汝默前日来我府上告罪,你已将他得罪透彻了。”
柳贺一本正经道:“恩师,弟子常赞恩师,恩师却视而不见,乡试考题赞颂恩师,恩师莫非就会高兴?”
站在读书人的角度,若是自己在考卷上只能吹捧张居正,读书人恐怕会很反感。
张居正并未回答柳贺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句:“何时?”
柳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意识到,张居正在问他何时夸了自己。
柳贺:“……”
不是经常夸吗?
他的赞美都是真心诚意的,只是没有长篇大论罢了。
不过张懋修在今科湖广乡试中了举,京中又是传言一片,说张懋修如何通了关节云云。
张懋修在京中读书,却在湖广考试,就有人说,湖广是张居正老家,那边官员全听张居正支使。
柳贺听了只觉可笑。
官员当到张居正这个份上,不管张懋修在何处乡试,想吹捧张居正的官员必然会放他中举。
何况湖广会试是南卷,论竞争力可比顺天乡试强许多,张懋修已是锦衣卫籍,考哪里的乡试都一样,考湖广乡试中举反而更难。
但关于张居正会在张懋修中状元后归政的传闻倒是越来越响。
在柳贺不知道的情况下,另一则传闻也悄然出现:
张居正若要归政,便必然要补官员入阁。
在朝官员中,潘晟资历是够的,而除潘晟之外,便是吏、礼二部的侍郎,则王锡爵、柳贺二人都有资格。
王锡爵曾得罪过张居正,张居正恐怕不会推他,柳贺就不一样了,姚弘谟一致使,柳贺便立刻能居左。
“这传闻用心当真狠毒。”柳贺道,“先离间我与元驭兄,之后便是令恩师不敢推我。”
毕竟按传闻所言,张居正若推柳贺入阁,便是张居正归政之时。
这一传闻甚至比张懋修必中状元的传闻更响一些。
柳贺可以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张居正荐他入阁,满朝文武便期待着张居正归政给天子,天子恐怕同样期盼,若张居正不肯,那就是张居正失信于人,柳贺也无颜在内阁立足。
甚至不待张居正荐柳贺入阁,那些反对张居正的官员也会迫不及待推他。
还有一点,便是离间柳贺和王锡爵的关系。
众人皆知王锡爵与柳贺私交甚笃,柳贺任礼部右侍郎早王锡爵一步,当时王锡爵是詹事府詹事,柳贺是少詹事,王锡爵并未与他相争。
如今二人皆有资格任阁臣,王锡爵若再让,便显得柳贺欺友太甚了。
柳贺待人真诚是出了名的,他若是先一步入阁,他在官场上的名声也会败坏。
过了几日,柳贺便上疏天子,称自己为官以来事务繁重,每日伏案身心俱疲,母亲年老,一双子女又年幼,请天子给他放个长假,叫他回去修养一年。
“柳泽远退了?!!”
“柳泽远这招是以退为进,你且看他敢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