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仍是云淡风轻。
吴中行不由想,从天子日讲被打发去治水的日子柳贺都熬过来了,不过区区等待而已,又何必太过慌乱?
……
柳贺却不知,他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朝野上下似是将他忘了一般,任他每日无所事事地在京中闲逛。
柳贺任官后从未有过这么惬意的时候,他便不时去看看山水,听听小曲,再从书肆中借上一两卷新书来看。
他成日在家,最欢喜的是妙妙,小丫头每日绕着柳贺转来转去,一天中午还叉了一只大天牛来和柳贺炫耀。
柳贺:“……”
若是在家的时候,他就和杨乡绅一道下下棋,不得不说,他老丈人的棋艺着实太差,柳贺已经装不下去了,再下下去他就要赢了。
但这样的生活着实滋润,每日晒晒太阳读读书,官场上的一切纷扰似是都与他无关,时间久了,柳贺自己都觉得当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这一日,他仍在家中小憩,滚团懒洋洋地靠在他脚边,按人类的年龄来算,滚团如今也是风烛残年,柳贺县试之前已经养了它,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
来京之前,柳贺原想让滚团留下来陪着纪娘子,纪娘子却叫柳贺将它带上,陪着妙妙玩,否则妙妙一个人在京中也是无趣,不过到了京里之后,妙妙成日捉鸟引蝶,滚团却懒懒散散的,只有在妙妙静下来的时候才会朝她“喵”上几声。
柳贺摸着滚团的毛,却听院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滚团耳朵先竖了起来,柳贺抬眸,就见管家匆匆跑至后院:“老爷,宫中来了人,天子宣您进殿。”
柳贺换了衣裳,行至正院,就见一青袍内侍正等候着,柳贺认出来,对方正是文华殿中提灯的内侍陈矩:“有劳公公久候,不知皇上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陈矩道:“柳大人到了便知了,天子与几位阁老、六部尚书等都在候着,柳大人快登轿吧。”
陈矩看似什么都未说,实则什么都说了,天子与阁老、九卿姐皆在场,那至少也是大朝会的规模,叫自己去是要做什么?
许久不进宫城,柳贺只觉这一段路比以往长了许多,到了皇极殿外,陈矩令柳贺在一旁候着,之后殿内便传来宣召声:“传,前扬州知府柳贺进殿。”
柳贺越过立于朝堂的众臣,对着天子叩拜:“臣柳贺见过陛下。”
天子比三年前又大了一圈,见柳贺到场,他连忙示意柳贺起身:“柳先生不必多礼。”
柳贺起了身,忽听天子一连串发问:“柳先生在扬州可还适应?回京可有不便?朕心中十分记挂先生。”
柳贺都不知该不该回答,此时只听张居正轻咳一声,天子的提问立即停止,柳贺便躬身答道:“臣一切安好。”
柳贺进殿时众臣工只是冷眼旁观,见得天子此番作态,众人心中想法自是不同。
柳贺离京已近三年,天子却仍这般牵挂于他,此前京中一直有传闻,说柳贺在扬州知府任上得罪了权贵,天子与内阁皆厌弃于他,如今看来,厌弃二字从何说起?
天子讲官有数位,可能遭天子这般惦记的,也只有柳贺一人罢了。
柳贺候在一旁,就听张居正道:“柳大人,你在扬州府上的任事,众朝臣仍有不明之处,请柳大人细说一二。”
柳贺领了命,就听朝臣中一官员道:“柳大人,自洪武朝起,盐事乃盐运司一府专管,柳大人牵涉盐事,似有地方干涉厘务之嫌,此风一开,各地人人效仿当如何?”
问询的是户科都给事中光懋。
柳贺道:“扬州府盐运之事仍归盐运,下官之所以纠盐事不正之风,实灶民受盘剥之困已久,且灶户专司烧盐,所涉盐务归盐运司,其衣食住行等仍赖地方。”
光懋历任兵、户、吏三科都给事中,他与归有光最是相善,是一位堪称清正的言官。
柳贺也知道,这位都给事中与张居正关系不错,尤其张居正最近开始推行一条鞭法,正需要一位用得趁手的言官。
由他来发问,看似严厉,实则已经对柳贺手下留情了。
过了一阵,又听一人问道:“柳大人,你在扬州这一任,前都转运盐使、扬州知府、淮安知府及府通判、推官等官员尽数遭贬,是否是你柳大人太容不得人?”
这人柳贺不认识,但观其官服样式应当属勋贵,且此人在朝堂上站位在武清伯李伟之后,至少也是与李伟相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