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之更明白,章越口中连募役法都不谈了,这分明是要铁了心地罢他的官,一句都没得商量了。
李承之也起了性子道:“李某之辈岂敢自比兰芝,只是杂草而已。锄之不绝,烧之不尽,春风吹又生!哈哈!”
李承之的话也是简单明了,你章越以为搞了我李承之一人,便可改役法吗?你想错了,我辈是锄之不绝的,就算李某走了,也有他人会继续坚持役法,跟你章三对着干。
章越见李承之的态度也明白了,政见之争确实不是私怨,但也最无解。
变法是不会人走茶凉的,王安石终究是成了。
章越也懒得解释,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章越道:“奉世,被令郎撞死的妇人何其无辜!其申诉无门的家人又何其无辜!汝以书信祸害司法,此事若无人斩草除根,如何对得起朝廷森严之律令!”
李承之,王琏闻言对视了一眼。
元绛脸色很难看,他没有出声,而是让王琏出面求情,心想若是章越懂得借坡下驴就好了,若是不赏脸,只有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最上首的韩绛,王珪,冯京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元绛目视一旁,马上乐师奏唱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人都笑道:“青玉案,是章相公的词!”
章越笑着举起斟满的一杯酒,遥敬众人。众人亦敬之。
借着这一幕,王琏,李承之默然回到了席位上。
韩绛笑着对一旁的元绛道:“今晚真是一夜鱼龙舞啊!”
元绛心底一凛仍笑道:“回丞相话。此词真是应景。”
到了正月十六日这一日,更是热闹非常。
官家不再出外,而是登宣德门楼,御座临轩。
御座前卷帘,容门楼下的百姓一睹天颜。到了这一日,宣德门前可谓人山人海。百姓们既是来看鳌山,也是来一睹皇帝长什么样。
因为要与民同乐,所以大宋天子从不搞深居九重,以威不可测那一套来驭民。
官家笑呵呵地坐在御座上面南接受着来自百姓们的朝拜。
他戴着顶小帽,一袭红袍,独用一张御案既是赏灯,也是体察民情民风。左右近侍都手捧扇子罗伞香炉,侯立于帘外。
至于宣德门左右门楼都是宰执,贵戚所坐。
东朵楼是高太后等皇亲国戚,曹太后因身子不舒服,故没有出现在这等场合。
西朵楼则是宰执所坐。
左右朵楼东西相对,而独官家所坐的宣德门面南而立。左右朵楼平日没有殿宇遮盖,如今临时搭盖了幕次。
列位相公则是两人一案,章越与元绛同案正看着城楼下的灯火以及无数观灯百姓。
当年上元节观灯,章越也曾无数次作为百姓一员来宣德门下瞻望天子和相公们,而如今却也坐在门楼上,与近在咫尺的相公们与一楼天子同享上元之乐。
满目的彩棚华灯,几十万盏的灯烛与九天的明月争辉,
城楼下的百姓们传着灯炬,远近移动,更远处则是宏伟庞大的汴京城。
乐师们拿出时新谱好的曲乐献给左右门楼的执政,贵戚们听之。城楼不时放飞雀鸟,雀鸟身上都涂满了金箔作为金凤之意,飞落在那个宰相的幕次或是哪个贵戚的彩棚,天子便会重重地犒赏,以博一乐。
在满是和谐之景色下,也有另外一幕上演。
开封府知府孙永将去年收押的犯人,押在朵楼之前跪得满满当当,并听候天子的圣裁。
经过重重禀告,再从楼上至楼下传达敕命。
当场又赦免了一批犯人。这些犯人当场获赦不少喜极而泣,面朝宣德门连连叩拜。只有极少罪大恶极的则予以不赦,以此作为警示万民之用。
章越,元绛二人不时聊天,有时候还谈笑甚欢,在外人看来这二人关系还不错。
元绛见此一幕道:“官家真可谓仁德之君,不忍子民受苦,放之以生,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章越道:“我听闻周朝治国画地为牢,削木为吏,而不以刑狱拘民。陛下此举真有文王之风。”
元绛道:“百姓有罪,尚且宽之,百姓无罪,却为何杀之?”
“譬如西夏无过,官家自不会兴兵讨伐,否则伐无罪之国,此非仁义,也非祥利。”
章越听了元绛这话,西夏无罪,那么青唐更无罪了,自己这一次主动出兵,破坏两家默契,正犯了伐无罪之国的忌讳。
章越道:“元公,西夏若无罪?庆历之时如何说,仁庙最仁,但西贼欺辱仁庙最重,子孙复仇有何不可。”
元绛道:“如今西夏早已称臣服罪,为何又重启战端,令生民涂炭呢?夏主李秉常可是有意亲附于我的。”
章越道:“元公,这些年西夏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多少次了?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