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逸致。
似章越这样从小到大只知读书科举的小镇做题家无法比拟的。
这些爱好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章越都没这待遇。
韩绛看到入微处对章越道:「你看郭待诏所画山石状如卷云,笔墨仿佛云气涌动,实是妙极,此法是以中锋略带侧锋而为之。」
章越道:「丞相所言极是,有人言郭待诏谄媚,但我看所画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
「颇有变法之自上而下,从内而外的气象,难怪为官家赏识。」
韩绛道:「其画高远,正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深意。度之真是高见!」
章越笑道:「我不懂画,随口乱说。」
韩绛笑道:「你随口乱说便如此,认真说了岂非了得之至。」
说着说着,章越韩绛各自坐下,蔡京亦向韩绛见礼。
韩绛一直对蔡京评价很高,如今道:「元长精明能干,难怪执政如此器重你。」
蔡京大喜,面上却谦虚道:「丞相谬赞了。」
蔡京禀告了几句公事即退下了。
然后章越呈上自己所写的《中庸》集注,并道了自己要办经义局之意。
韩绛对此经义局的事不感兴趣而是向章越问道:「我上次说的兴以教化,一正官场士林风气,度之以为如何?」
章越道:「肃清风气,在于朝堂。朝堂上风气善,士风自是畅,再在士林中辅以教化即可。」
韩绛点头道:「不错,似邓绾,练亨甫理当罢之!」
章越道:「还有吕嘉问,张璪!」
韩绛奇道:「吕嘉问罢之则可,但张璪倒没有恶行,为何不留在朝堂上。」
章越道:「当年我罢太学之职后,王仆射由此人判太学,多批驳更张我当初定下的规则,此恨大矣。」
韩绛摇头道:「度之,何不算了?我看此并非什么大事。」
章越正色道:「丞相,我学之儒乃是公羊家的,讲的是以直报怨!」
公羊家儒学讲究报复。
什么叫十世之仇可以报吗?此论迂腐,不仅十世之仇,百世之仇也可报复!
当初王安石在时 ,章越没办法如何这几人。
如今到了算账的时候,别以为时间久了,我就会忘了,早晚给你拉清单!
不过报复归报复,公羊家报复也讲点到即止,差不多就好了。
见章越如此坚持,韩绛也无可奈何地道:「那便如此,再罢去张安国,以范存粹为中书检正,其余你拿主张便是。」
章越闻言大喜,中书两相两参中,王珪可以忽略不计,元绛虽官位在章越之上,不过名声和口碑不太好。
只要有了韩绛支持,自己可谓权柄在手。
韩绛道:「今日有一要紧事与你商量,仆打算以后让中书检正官有定夺文字,先让参政看过,再呈宰相。」
「如此可防止权柄归于一人。」
章越讶异,原先五房检正官所拟文书都是给宰相看过后签发,不经过参政。
如今韩绛先让参政看过,等于让参政也有了参议权力,则是减少了宰相的权柄,而增加了参政的权力。
章越问道:「丞相想好了吗?真要如此为之吗?」
韩绛苦笑道:「度之,官家如今事欲自作,左右备庸人亦可。此事你我还不心知肚明吗?」
章越当然明白,天子要独揽大权,削弱宰相的权力。
朝堂上的官员都看到了这一点。韩绛为了避免相权与皇权直接冲突,于是将权力下放。
原来只要宰相一人看过签发的文书,也给参政看过。原来宰相一人决策,改为了集体决策。
到时候皇权若与相权起了冲突,便不是韩绛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中书的事。其他一相两参都会站在背后支持韩绛的。
这招也是高明啊!
攫取权力是人人都会的事,而放弃权力却是后天才学会的。
章越道:「既是如此,一切从丞相之意。既是如此中书宰属弃兼职之事,也当奏明天子!」
这是去年章越向天子提出的,如今王安石卸任,自己也当自为表率。
韩绛也一并同意了。
韩绛就是长者,传说有操行之人。
天子要削中书之权,他与章越自当拿出懂事配合的样子。不过天子再如何自为大政,也无法取代宰相处理天下政事的作用。
除非朱元璋,这事还真没哪个皇帝办得到。
如何熟练吏事,如何洞察处理政务的规则,都是很深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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