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绘拿来的诏书用白麻而书。
众所周知,宋依唐制,但凡命将拜相所书的诏书,皆用麻制。因为纸张以麻纸最为最上品,藤纸次之。
所以诏书等级白麻纸书之最贵重,其次是黄麻纸,再次是黄藤纸。
而起草麻制,唯独翰林学士方有这个资格。
翰林学士起草白麻诏书后当锁院。不过今日杨绘却由内侍护送前来,实令人奇怪。
因此看着翰林学士杨绘捧白麻诏书入内,政事堂上早就人走得一空,所有随吏都是退下,以免听闻大除拜的人选,作为避嫌。
麻纸上不必经过宰相画押也能生效。但皇帝一般要宰相确认,而且最后也要中书发布方才颁布天下。
赵匡刚登基时用的是后周宰相范质、王溥、魏仁浦,后改任命赵普,吕余庆为宰相。
因为赵匡早看这三人不爽,罢相罢得太急,让这三人通通滚蛋了。赵匡,赵普这两个大老粗不知道流程,最后导致中书无人,没人给赵普的任命书上画押。
宰相任命书没有人签字,赵匡急得差点脑出血,商议到最后还是皇弟,开封府尹,同平章军国事的赵匡义签字,这才使宰相任命书生效。
因此王安石有权在麻诏上不画押,让这任命书无法生效。
就在数日之前,官家要任命张方平为相,也是旨下中书,王安石当时要草拟文书,当时还是吕惠卿对王安石说,当晚集更议之。
此议就是吕惠卿告诉王安石,先不要签字画押,等晚些时候面见天子时,你向天子表示反对这任命。
次日王安石拿着诏书面前天子,最后事罢。
今日吕惠卿故技重施,杨绘立在屏外不知里面说了什么。
吕惠卿拿住相印盒子此举,唯独有王安石,王珪二人看到。
王珪见吕惠卿突而跋扈,完全是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样子。王安石见吕惠卿阻之,则是看了吕惠卿按着相印的手一眼。
吕惠卿此乃下意识之举,见王安石掠过的眼神,吃了一惊将手收回来了。
吕惠卿道:“相公难道忘了?”
王安石当然是知道,吕惠卿提醒王安石你别忘了,绝不会用章越入相的话。
王安石则道:“拒诏之事岂能一而再再而三?”
王安石对吕惠卿说我前些日子才听了你的话,拒绝了张方平入相,如今又拒绝章越吗?
吕惠卿道:“张方平不过是肌肤之患,而章越方为心腹之患!”
王安石闻言沉默。
此刻屏风外杨绘催道:“相公们还未画押吗?陛下还在东门小殿等候。”
上一次张方平拜相锁院,也是杨绘起草诏书,结果因锁院被白关了一晚上。
这一次杨绘出声亲自讨要诏书,此分明是天子之意,让宰相们不得违命。
王安石看了吕惠卿一眼,对方的脸色有些难看。王安石当即在白麻诏书上提笔画押,见此一幕王珪松了一口气,亦与王安石花押旁画押。
随后王珪将笔递向了吕惠卿,吕惠卿眉头一抖心道,好个王珪,真会见风使舵。
看着王珪这般,吕惠卿不得不提笔画押。
当即杨绘捧旨走出政事堂,交给了内侍,内侍捧旨快行前往东门小殿。
而杨绘则是骑上了马,在侍从的簇拥之下返回学士院。杨绘抵达学士院门外后,几十名侍从齐呼道:“锁小殿子了,锁小殿子了!”
所有人闻此无不知道是要宣麻了,大家都拉长了耳朵倾听或是有心人私下揣测。
当然锁院不止拜相一事,册立太子皇后,甚至还有使相,节度使,武将除拜,赦书,德音,罢相等等。很多锁院只是作个形式表示比较重要而已。
而除了命相册立太子皇后,天子很少会亲临东门小殿亲自召见翰林学士。
因为重大的圣旨必须天子面授翰林学士,不可以通过内侍通传或者写小纸条。
对此王珪肯定是默默地点了个赞。
眼下天子亲御东门小殿,排除立太子皇后这两个选项,只有拜相一事了。
如今相位有阙,宫内宫外无不翘首以待。
此刻天子至东门小殿,又命人锁院,无一不知是命相而作。不少宫吏闻知消息,秘密传递外人或是登上小报传抄。
学士院里的翰林学士以及院吏役使得知锁院后,皆是匆匆而出。
按照规矩,锁院之际,一切外人不得出入,闲杂人等也不能在院中停留以免走漏风声。
元绛,王琏,章惇三名翰林学士先后步出。
元绛脸色有些难看问道:“是何人命相?”
王琏则不安地道:“方才外臣入见只有章…章度之一人。”
元绛转身问左右亲随及院吏道:“你们可见章度之出宫了吗?”
左右都是垂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