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安国后,章越反复想着对方那句‘为人臣者,不当避四海九州之怨,使之归君。所以尽心国家,莫过如此’感触良多。
几千年下来,在位者总喜欢说一句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事没有你,还有那谁谁谁。
但是对于变法而言,此事章越不成,韩绛不成,若没有王安石,此事还真无人办得成。
此公的大执拗和大毅力及大才干,放在几千年之中也是首屈一指。所以章越动了念头,打算明日趁他离京之前见他一面。
王安国走后,便是家宴。
章实于氏知道章越不仅回来还升了官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十七娘与吕氏二人,侍奉章实,于氏周到,捧饭安箸进羹等都不操之下人之手,而是亲自作为以示恭敬。
章越看去菜色虽加了两样,但好几样只是以往在老家吃的家常菜,周到不添奢华很是满意。
吕家家风很好,也是以俭朴不事奢华治家,这些年吕氏给章直诞下一女,但内宅之事仍还是亲力亲为。
十七娘治家揽其大概,但吕氏则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方法虽不同,但二人都是治家的能手。
一位佳媳可以兴旺三代人,即便日后分家了,章越可以相信有吕氏持家,兄长的一家也可以兴旺下去。
不过今日吃饭还有一件事,十七娘告诉自己于氏娘家的事。
于氏娘家是建阳茶商,过去一直在建阳营生,后来知章越,章直叔侄二人作了大官,便把生意发展到京城来。
于氏娘家人也没求着章家什么事,只是说来探亲走动,不过为了什么大家心底都明白。
这等关系平日不用,但放在那边就是一个护身符,对外不经意的时候透露出个丝毫半点就够了,如此官场中人也不敢,也不会轻易去掂量。
朝中无人莫做官倒不一定对,但朝中无人莫经商才是正解。
凭于氏的恩情,这些自无可厚非,但于氏子弟若借着章家的名目,有些过界之举不可不思量。
这些话十七娘,吕氏都想提,都碍于于氏的情面都不好说,这一次趁着章越回家,正好说一说。
章越作为小叔子,如今章家的荣华富贵皆是他所带来,他在家中话语权自是不容置疑。
章越便在席上略提了提,于氏何等聪明的人,章越还没说到正题她便明白了。
宴后章直对章越道:“三叔,我想出外做官。”
章越问道:“与侄媳商量过吗?”
章直点点头,章越道:“也好,之前我们叔侄一人在朝中,一人在朝外,如今我回来,你便到地方去做事。”
章直见章越同意了满脸喜色。
章越道:“我这里哪个人你觉得好用,你便拿去用,或是看上什么人才,我都出面替你请来。”
“多谢三叔。”
章越道:“到了地方小心办事,切莫事事都指着我替你撑腰。”
章直道:“三叔放心,我自晓得。朝中事事压抑,我早有意外放,且我觉得吕吉甫看我不顺,所以也想早一步抽身。”
章越知道如今经延补了两人,分别是吕惠卿的弟弟吕升卿和王安石的妹婿沉季长。
章直觉得没趣,所以请求走人。与章直同样离开经延还有王雱。
章越道:“你去河北任官,近来在谈与契丹河北划界之事,你去那边应对也是个磨练的机会。”
章直问道:“三叔,官家委你此事了吗?”
“尚未…”
章越对章直道,“但吕吉甫忌我身在朝中,必安排此等棘手之事来困我,免插手他的事,眼下未雨绸缪而已。”
章直失笑道:“三叔,我倒差点以为你与吕吉甫是知己。”
章越笑了笑道:“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便是敌人,我能知他,而吕吉甫亦何尝不知我了?”
次日,汴京城中风和丽日。
宣旨章越除拜端明殿学士,翰林学士的消息一出,朝中百官皆上门相贺。
章府门上客似云来,好生热闹。
不过此刻章越却没有身在府中,而是坐着一辆马车,轻车简从地前往董太师巷的王安石府上。
章越抵达的时候,却见府邸很是冷清。
章越记起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蔡京的一首诗‘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昔日宰相府邸,此刻冷清至此,不是大家不愿抽时间来送,连装都不愿意装,只是你王安石是政治上的失意者,我若来送你,岂不是将自己同置于口诛笔伐中。
这才是为什么说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在落难时,那一点恩情是可以记一辈子的。
你得意时,贺客将门槛都踏破了,你失意时,即便身为闹市中也成了孤岛。
章越到了门前,只有一名门房出来招呼。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