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副爱好儒学的样子,打算改武治为文治,学习宋朝科举取士,同时在意识形态上与宋朝争锋。
儒学是意识形态的一个工具,佛学则是另一个。
为了推行佛学,耶律洪基更是‘一岁饭僧三十六万’,‘一日祝发三千’,此举震惊了宋朝。
由此可见,入主中原的草原民族最后无一例外都朝着儒学汉化的转向,所以并非丢弃尚武之风转而崇儒,而是武力衰退了,不得不去崇儒。
所以这一步他们也就基本丧失了祖先锐于进取的勇气,转而想要过上一等安定地生活了。
好似一个人年轻时走南闯北,有了一定积蓄后到了中年便想过安定日子,所以才有宇宙尽头是编制之说。
那么辽国为何在这时要索取宋朝土地,也是一个容易解释的问题。
因为西夏是辽国藩属,辽国国内的有识之士绝对不会坐视宋朝取夏制夏,章越在西北的胜利加深了他们危机之感,所以他们向耶律洪基提议攻宋。
但耶律洪基知道自家事。
如今辽国还是全凭武力镇压各部的分歧,一旦武力上出现失败,必然会导致整个国家的崩裂。
攻宋可以一时赢,但难的是如何一直赢…一旦如澶渊之战那般激起宋人全国抗辽的决心,那就得不偿失了,甚至宋朝断了岁贡也不是耶律洪基可以损失的起的。
因此契丹借助武力恐吓,再收取实利才是耶律洪基最明智的打算。
如今契丹在燕京点集,是为了抚平国内的主战派之举,耶律洪基绝无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大举出兵。
章越在殿中侃侃而谈,官吏们笔下飞快,听得章越的一番分析,众人都是有拨云见日之感。
在契丹大军点集二三十万兵马压境时,也就章越敢在殿上斩钉截铁说契丹只是武力恐吓借以索利,绝不会出兵。
但吴充是隐隐捏了一把汗,这话章越也敢说,万一契丹真的出兵攻宋,章越凭着殿上打了这个保票,那可是谁也救不了他。
这就是说一句话就要当一句话的责任。
比如这个场合章直说契丹绝不会攻宋,大家听过便算了,可章越不同。所以小臣们可以随便说话,章越却不可以。
不过即便有这个风险,章越仍是秉直而言。
王安石听着章越说着不由点头,他的判断只是耶律洪基乃庸碌之主,但如何庸碌他没有具体道出,不如章越这般从军事,政治,体制三个方面来剖析如今契丹的内忧外患。
而蔡挺也是频频地点头,章越讲契丹之形势如反掌观纹一般,彻底一扫契丹大军点集在宰执们心底的阴霾。
一旦契丹大军点集之事传出,会对整个宋朝造成什么样的动荡。宰相们都是将此事压着不讲。
从高层至普通士卒都是对契丹极力避战,以免出现两面受敌的窘境,即便知道契丹可能是狮子大开口,也会全盘答允契丹所有要求。
譬如将岁币加到三百万等等。
蔡挺对章越的敢言直言是由衷佩服,换了他这个时候,可是不敢打包票了。
“此子敢于任事不在寇忠愍公之下。”
当初寇准强逼宋真宗御驾亲征,这是一等政治冒险,同时也是敢于任事。
当一名高官敢于自己的政治前途来为一件事打包票,大家还有什么话说。大意就是日后出事了,我来背锅好了。
文彦博也不明白章越为何主动抗雷,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王安石会放他回西北掌兵不成?
他早已安排了王韶,蔡延庆等人取而代之了。
文彦博道:“那么依章经略之见,本朝当如何应之?若契丹继续侵地如何?”
章越道:“契丹既是索地,那么咱们便谈,什么都与他谈,什么也都可以与他谈,但就是不可答允对方任何东西,拖着他。”
“再说本朝自陛下登基以来,没有丝毫以陵慢契丹之处,我待之仁至义尽,对方却强词夺理,这般道义则不在对方。”
“道义岂有用哉?”蔡挺质疑道。
章越道:“若辽主真有大略,则道义无用,若无大略,则道义有用。辽主即位二十年,其性情如何可知也,此人说得通道理,并非如李元昊那般强梁,我方以柔静对之契丹即是。”
辽国如今好似身家的人,不会轻易选择和你玩命。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光脚不怕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