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了司马光后,章越次日即要从洛阳入京。
天子召见自是一刻也耽搁不得,在路途上多逗留几日,都会成为有心之人的攻讦的口实。
当夜郭林,范祖禹都为章越饯行,践行时还多一名故人,也是当年同在国子监时的同窗孙过。
当对方向自己作揖参拜时候,章越差点都没将这位饱受岁月蹉跎的人,与当初那个太学时喜欢吃面,且吃面不嚼得同窗兼同寝联想在一起。
郭林,范祖禹不是没有老,但他们眼中无论过了多久,却仍有那股求学时坚定不移的劲,如此就不显老。
这就好似少年感这个词,有人到了四十几岁,仍可以看出少年的感觉,那么可以肯定这个人这些年一定没有吃过苦,感受岁月的沧桑。
除此之外就是读书,有所追求,让人抵抗岁月的侵蚀。
孙过就似毕业后,早早入社会摸爬打滚的同窗,将一身棱角被磨平了。
黄好义见了孙过的样子,没心没肺地扑哧一声就笑了。
养正斋里孙过当初与范祖禹最交好,与黄好义最不对头,
看到孙过混的平常,他黄好义心底当然是高兴。
多年后不见,众人坐下来借着章越的饯行宴,大家吃了一顿便饭。
孙过是最不如意的,当初他没有考取举人后,便回西京在留守府里兼差,说是兼差说白了就是一名书吏,还没有编制的那等。
范祖禹曾喊孙过来司马光的书局兼差,但对方却不肯。
范祖禹笑着道:“除了安中,咱们当初养正斋的几人倒是都齐了。”
孙过举着酒杯道:“咱们当初养正斋中就度之最是了得,我是早是看出来,还有安中,淳甫…我最不成器,结童入学,最后落了个白首空归。”
“今日我是厚着脸来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大家眼底是不是还有我这当年的老同窗。”
众人连忙劝住。
黄好义道:“孙大你放心,今日有三郎在这里,还会让你过苦日子不成吗?”
孙过抬起头看了章越一眼。
章越看了黄好义一眼心想,你还真会替我主张。
不过章越知道孙过性子,以往他在养正斋中家庭最是穷困,众人都有接济他一些,但他却对此屡屡埋怨。
不过章越又岂是要他承自己好处,只是担心不知他心底期待如何。
但只要是自己的故人,到章越如今的位置自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见章越有些犹豫,孙过立即敏感地道:“四郎,我今日是来大家叙旧的,提这些事算什么。”
章越一听心道,孙过这可是求人大忌。
黄好义道:“孙大,你可莫要矜持,放低身段央一央,求人又何必端着架子呢?”
孙过顿时难为情,章越示意黄好义闭嘴,对孙过道:“四郎如今随我在西北,孙大你可有打算去西北?”
孙过道:“蒙三郎抬举,我只是故土难离。”
章越笑道:“那也是无妨,你既要在洛阳,我便给你安排好。”
孙过大喜起身道:“谢过三郎。”
孙过喜过又有些担心,生怕章越是不是敷衍自己。
章越对一旁的李夔吩咐了几句,让他取了文彦博的帖子,去西京留守府关照一下。
文彦博曾任西京留守,此事甚至都不用惊动他,只需事后告知便是。
孙过方才的担心如今才落了地,又觉得自己如此怀疑章越实不好意思,当即又是连连道谢。
章越见对方这神情,哪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笑着道:“都是自家弟兄,提这些做什么。换了我如今身处窘迫之地,你念在当初的同窗情谊,今日也会帮我一把的对吧,所以无需难为情,咱们之间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孙过听着章越这话心底真是受用至极,连饮了三大杯。
而一旁黄好义见了章越答允帮孙过,看着对方欢喜的深情,脸上又有一些不高兴。
当初让章越帮孙过是黄好义,如今孙过得了好处,却又心生妒忌。
章越看着孙过,黄好义不由想起穿越前同窗,也是觉得分外亲切。
当初的同窗,同样的,使大家以为彼此都差不多,但数年十年过去了,相差悬殊至极。
但什么朋友呢?
就是嫌你穷怕你富。
所谓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其实大家心底都是差不多,看见朋友过得比你好就妒忌,若比你差得多就忍不住想帮人家一把。
至于哪个朋友发迹了,想去蹭一蹭好处也是有的,人同此心。
哪怕九成是为了利益,但心底只要仍有一成当初的情谊也便够了。
当夜众人继续吃酒。
大家都吃得有些醉意,郭林忽私下找到章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