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退朝返回家中后,与王雱对弈,而曾布则坐在一旁。
「绕过横山,从古渭出兵直袭兰会,牧马于黄河,掠于西夏之境!」王雱听到王安石所述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王雱十三岁时,听得王安石与人议论河湟之事,曾经大胆地建言,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
王雱十三岁时便有这见识,河湟之地,若为西夏得之,则陕西边患加剧,故而宋朝必须争夺此地。
到了治平二年时,王雱听说王韶屯垦于河湟,当时并没有在意,他心想王韶那点兵马,哪里能招抚得河湟蕃部,守住古渭寨都相当勉强。
王雱睥睨一世,可是听说章越与王韶从古渭出兵,绕开横山之险,直取兰会捅西夏人后门的消息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利用古渭出兵,绕开横山之险,这一步是他没有想到。
难怪章越放着知州资序的宣抚判官不为之,却要屈身为一通判。
一旁的曾布倒是道:「相公此计真是妙绝,双线进攻西夏,一奇一正,此策堪比隆中对!」
说起隆中对,王雱脑中突然想起这几句话,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王安石向来薄诸葛亮,不以为然地道:「隆中对误也,一出关中,一出襄阳,以千里之遥却二分兵力,如何能相互策应,孔明焉能不败?」
曾布一愕,也觉得王安石说得对。
王安石顿了顿道:「不过从古渭出兵我倒是赞成,没料到章度之当初下这一步闲棋,竟是派上了大用场!」
王安石边说边在棋盘上,吧嗒一声落下一子。
这一子也正好落在了王雱心中。
顿了顿王安石道:「若真是闲棋倒也没什么,可是要是事先预料到,再今日为之,那章度之便是孙武复生了!」
王雱此刻不由心道,是啊,他有一等感觉,似章越王韶所为之事,他似在梦中规划完成过,但是不知为何到了实处,却是他们二人在为之,令自己最后鬼使神差地错过了。
说完王安石微微叹息。
曾布道:「听闻王韶便是章越举得的人,后来又是他推举王韶给官家,是不是有意为之,实在难说。」
王雱道:「章越真能劝动董毡,若是不能,凭古渭的两千汉军,及所谓的「十万」蕃骑,别说直捣西夏境内,连兰会二州亦无法撼动。」
王安石没有说话,曾布却心道,不成又有何妨?章越不用朝廷增拨一兵一卒,一钱一粮,让朝廷集中所有的钱粮兵马都用在正面夺取横山,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妨碍。
但曾布没有依附王雱,也没有支持章越,而是道:「我看最要紧还是说动董毡出兵。」
治平二年,唃厮啰去世,董毡承袭其爵。为了拉拢董毡以对抗西夏,宋朝对他的封赏更胜过对其父唃厮啰。
虽说吐蕃与西夏有世仇夺地之恨,但能否说动董毡出兵还是两说。
对方也是个在西夏和宋朝两边玩平衡的高手。
曾布不动声色地暗示道:「若是董毡不出兵,那么章度之孤军深入就危矣。」
王安石点了点头,而一旁王雱澹澹地道:「谁让他在官家面前立下军令状了,还不用一兵一卒,一钱一粮。」
王安石道:「子宣,你立即替我书信给秦凤路转运使沉起!章度之至秦州后,一切准许他便宜行事。秦凤路上下官员皆需配合他。」
曾布大喜,但却故意道:「相公,这般不是坏了规矩?章度之如今是被贬,而且位不过通判。」
王安石道:「子宣,国事为重!」
而官家自章越走后,可谓夜不能寐,他看着西夏地图。
白日章越离去的一幕,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章越与王韶从河湟出兵侧击兰会,吸引西夏人之注意,令宋军主力得以正面攻下横山。就他们这么点人马,若是董毡不出兵,实与送死无二。
当初章越若出为宣抚判官,则可与韩绛一并坐镇幕府,遥控战局,不必亲身临前线冒此风险,但如今章越为秦州通判,却不得不亲临前线,甚至还要深入青唐,去说服董毡。
但官家清楚知道这是一步好棋,只要章越王韶他们出兵造出的声势越大,在西夏境内支持的时间越长,如此吸引来的西夏军就越多,韩绛的宋军主力正面攻取横山的机会越大。
理性告诉官家,哪怕章越王韶这一路全军覆没了,但只要能夺取横山,即可定万世不易之功。
为了这个决定,苦一苦百姓也是不惜,那么牺牲章越王韶这样的开边之臣亦是无妨。
不知为何,官家想到这里顿生不忍之意。
他是一个宽厚的皇帝,当初王陶屡次劝自己杀韩琦,欧阳修以绝后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