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在书房里细思,除了攻凉州外,他眼下最极力之事便是改制之事。
从元丰三年起,官家有意恢复唐制后,章越任相后已是一直在推进。这件事对章越而言,其难度比攻下凉州,灭亡党项难度更大。
章越设官制详定所,负责元丰改制的具体事宜。
如今官制详定所已是成了天下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的地方,可谓网罗了一时之人才。
范仲淹,王安石都对官制进行了改革,不过并不彻底。不过这一次改制,避开了改革之名,一样是打着托古改制的旗号。
首先如唐六典般恢复一些官位的职事,同时裁撤无职事的官职,一改名实不符的情况。
从官制上进行变动。
比如之前宋朝是本官,职和差遣三者并行。如今则将三者合一。
但无论如何改制。
就是避免宋朝屋上叠屋,职权交叉,政出多门的情况。避免‘一官数人居之,一事数人治之’之局面。
简而言之,就是尽量不减人情况下进行减岗。
说白了还是为了减员,避免机构臃肿。
章越闭目沉思。
……
就在这时郭宣被唤至相府,好友无不羡慕地对他道:“我们读书人以‘登科为入等,甚拙为蓝缕’,你如今不用登科,就已是入等了。”
“以后可千万别忘了关照我。”
同窗羡慕的目光中,郭宣一脸茫然及忐忑地抵达了相府。
郭宣看见一名五十有许的男子寻出,慌忙道:“学生拜见相公!”
对方哈哈大笑道:“我非相公,我乃相公的兄长。我与你爹爹也是相识多年……你不要拘束,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便好了。”
说完对方一脸热情地托着郭宣的手,搀着他坐下。
郭宣一脸茫然。对方惊讶地道:“难道你爹爹从没有提及过我。”
郭宣摇头道:“爹爹,甚至从未说我他曾与丞相是同窗。”
对方闻言失望道:“怎是这般呢?郭师兄不该如此啊。”
郭宣连忙道:“误会了,爹爹从小教我,做人不该有非分之想,不该望非分之福,凭自己本事得来的才是自己的。”
对方一拍大腿道:“你爹爹还是这般迂腐,丞相与你爹爹又非一般朋友可言。”
“说实话这些年凡沾亲带故的,便找丞相帮忙的人确实太多。但郭师兄他身居洛阳,却从未提及一字。他不为自己打算也就罢了,连他的孩子也不告诉,这里有个捷径不去寻。”
郭宣道:“爹爹常说人多走弯路,才是最直的路。”
对方摇头道:“你别爹爹说,爹爹说地挂在嘴上了。我姓章名实,章三相公便是我家三哥,你叫我一声伯父便是。”
“我章家与你郭家是一家人,你可不许我与见外。”
“是伯父。”
章实笑笑道:“这才是了。我引你去见正哥儿,他与你爹爹交情很好。”
郭宣问道:“敢问伯父,正哥儿便是名声赫赫的小章经略相公吗?”
章实笑道:“没错,正是犬子,你见了他就称正哥儿就好了。他虚长你几岁,你称他一声正哥儿不吃亏。”
郭宣被章实的热情深深打动了,他心道,都说堂堂宰相府那是神仙地,那么的高高在上。
但在他眼前却那么有人情味,那么有烟火气。
章实正要引郭宣去见章直时,彭经义一脸歉然地对章实道:“对不住了,要扫了大爷的雅兴。相爷正好这时候有空要见见子宣。”
章实这才罢了道:“你今晚住在此处,与你正哥儿好好亲近。”
彭经义引着郭宣去见章越。
彭经义看着郭宣忐忑之状笑道:“一会相爷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过于拘束了。”
“人这一辈子不能一直埋着头走路,也要懂得抬起头来看路。瞧你腼腆得如大姑娘般。”
郭宣闻言自嘲地笑了。
……
片刻后,郭宣被带至一处花木掩映的花厅处,匾额上书二字‘昼锦’。
昼锦二字的典故郭宣知道,有衣锦还乡之意。韩琦在他老家相州建了一座昼锦堂。
可是此地并非是章相公的老家,为何在此匾额上书昼锦。换了别人肯定是不明白的,但郭宣知道他的父亲郭林曾在建州老家的章氏族学‘昼锦堂’里替人佣书。
而章相公有一篇《辞三传出身》的文字,也正好记录了他年少家贫佣书的故事。
章相公显贵之后,仍是在此书《昼锦》二字……这一幕令郭宣不由有些感动。
郭宣入内后,但见一名好似三十有许的男子,穿着一身便服站在自己面前,乍看去好似那等平日养尊处优,保养得体的衙内公子,谁看得出对方竟是自寒门出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