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错,不免当场辩论起来。
章越坐在上首默然听之。
这样的辩经,自己年轻时为臣时,还是很喜欢的。有参与国家大事讨论的参与感。
但如今则是很疲倦。
这东西在百姓身上是价值观,放在国家身上则是‘国是’。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首先元丰中后期,因五路伐夏,及永乐城之战的缘故,官家决定在元丰末年调和一波,官家告诉蔡确,他要启用旧党,主动调和一下局面,补益新法,稳定政局,以免日后的政治动荡。
官家对局面早就有所预料了,除了蔡确。这时候的章惇也很单纯,除了营救苏轼,他还道,刘挚自被逐,不复异论。人岂不容改过?
当时刘挚、李常、孙觉等一直批评新法的官员,都已部分认同新法了。章惇认为这些人是可以抢救的。
不过旧党没有领情,在元佑更化,几乎所有的新党都遭到清算。
在更化之前程颢就很有预见性地说,其实只要朝廷将新法中弊端改了就好,不要搞区分党羽的一套,将新党全部罢去,但这需要有大魄力的人来办。
可是宰相中司马光有这实力,但他这人太固执了,吕公著有这见识,却没这实力。如此朝政就完蛋了。
程颢真是料事如神。
元佑末年高太后看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新党以后肯定会对旧党也进行清算。
她主动对新党大臣示好,称之元佑调和。可是当初打击新党打击得有多狠,后面的调和就显得有多可笑。
高太后死哲宗亲政改元绍圣,让章惇复相。章惇已知政治斗争的残酷,自己对旧党手下留情,旧党却没留情,甚至苏辙还捅了自己一刀。
很多人对章惇说为相后千万不要报复。
章惇答允了,但上位后对旧党之报复,比元佑时旧党对新党有过之无不及。
有人说章惇是诈答应了,为相后暴露真面目了。不过章越想来,但宰相也是利益集团的代表,很多事由不得他。
就好比作者写书,下面读者各种意见,使作者也没办法按自己心意来写。因为这是你的基本盘啊。
章惇一则心底有气,二来没办法手下留情,与哲宗也脱不了干系。
最后到了徽宗即位,又来了个建中之政继续调和。调成不成,蔡京就大搞元佑党人碑。
有人说王安石要为宋亡背锅,因为是他开启党争先河。
熙宁变法自王安石而起,只是贬斥异论出外,好像没什么问题。
之后蔡确大兴牢狱,众人觉得有点不妥,但也可以接受。
再之后高太后将蔡确贬死岭南,坏了底线,之后章惇所为更甚,到了蔡京直接祭出大招。
从王安石,司马光,高太后到章惇,蔡京,好比一个人先斗嘴,然后吵架,再之后动手,最后拔了刀。
你说哪个步骤错了呢?
肯定是动手以后的步骤。
党争一起不死不休。
明亡于东林党。东林党何尝不是一群君子啊,可明光宗后这些人上台后都干了啥。
还有一群变色龙,熙宁元丰时一个色调,元祐时一个色调,绍圣时又是一个色调。
其中代表官员是杨畏,熙宁时是新党,元佑时是旧党,绍圣时又变回新党了,人送外号‘杨三变’。
如今这位杨三变已是被御史检察里行,正在台上言辞正激烈地维护新法。
期间还有比较中立的邢恕等出言,邢恕非常‘理中客’的样子。
邢恕也是奇葩,元佑年时居然想调和新旧两党的矛盾,大家都给我邢恕一个面子,不要再吵了。
结果第一个被贬出京的就是他。
章越看着台下的章惇、林希、邢恕、杨畏、苏辙、陈瓘……
历史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都还没有发生。他们还不知日后那场党争的残酷,也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命运会在党争之中扭曲到什么样子。
章越看着台下坐在章惇身旁的林希,这位他与章惇,还有苏轼共同的好朋友。
历史上章惇贬斥苏轼苏辙的诏书正是出于对方之手。
林希写罢诏书,他掷笔在地大哭道:“从此坏了名节。”
章越记得与林希,章衡当年在昼锦堂读书的日子,日后谁也没料到有这一幕。
这时陈瓘起了身。为了陈瓘能有恰逢此会的资格,章越突击提拔对方为史馆修撰之职。
陈瓘道:“方才所争的熙宁之政是非对错之别,其实不过是所处所见不同。”
“天下之政便如乘舟一般,偏重而行可乎?或左或右,其偏一也。两边只有各安其位,明白这个,舟方可行。”
“熙宁之政过于偏重,故我等商量稍稍补益,有何不可。”
陈瓘说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