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谁的肩膀上。
她吓一大跳,再抬头,看见身侧坐着个男生。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低下头来,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低声问:“醒了?”
祝今夏大窘,连连道歉。
他摆摆手,有些羞赧地笑笑,一边说没事,一边看她眼下的淤青,了然道:“熬夜写论文?”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大名鼎鼎的学神,不熬夜写论文,难道和我们凡人一样熬夜打游戏?”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个少年,“我是三班的,我叫卫城。”
……
在那段按部就班的岁月里,卫城带来了不曾预期的澎湃,祝今夏迎接了姗姗来迟的少女情怀,连同青春期也不曾有过的叛逆。
众人当然是不看好的,一个是处处拔得头筹的学霸,一个是逃课打游戏的学渣。
祖母尤其反对。
爱情这回事,原本只是一点点心动,任由它肆意生长,也许风吹雨打,自己就灭了。可一经反对,反而拔地而起,迅速长成参天大树。
直到最后祝今夏才意识到,当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时,就已经证明两人是真的不合适,肉眼可见的不合适。
但她明白的太晚,当她清醒时,已经咬牙坚持了很多年。
那些年里,因为不肯承认自己错了,所以她像鞭策孩子一样,推着卫城努力,可他生于优渥健全的家庭,和大部分男性一样,就是比同龄女性晚熟。于是她痛苦,他也痛苦。
毕业时,卫城有需要补考的科目,好死不死是英国文学史。换做祝今夏,裸考也不在话下,但卫城课都没上几节,全在峡谷鏖战,临时抱佛脚也抱不过来。
为了帮他拿到毕业证,从不求人的祝今夏找到院长说情,被人仰望四年,到头来还是为了卫城把头低了下去。
毕业后,卫城找不到工作,一是生性羞赧,不善言辞;二是遇难则退,轻言放弃。最后是保研的祝今夏帮他做简历,找招聘信息,陪他去面试。
后来,卫城长期在国外做翻译,为结束异地恋,祝今夏提议不如回国。
可辞职回来的卫城眼高手低,在家待业两年。
那两年里,祝今夏一个人补贴家用,一个人贷款买房,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在这座城市扎了根。
祖母埋怨她找了个没用的男人。
卫城的父母责怪她,好好的工作不让他干,非要他回国,这下好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活儿。
祝今夏不是没和卫城谈,但他久不工作,昔日同学又盛传他“吃软饭”,自尊心受挫后一谈就炸,连连冷战。
就连那时候,祝今夏也没有放弃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两年的,好在有家中的帮助,卫城终于找到了体面的工作。
眨眼就要二十九岁,身边的人大多已结婚生子,长辈也开始催促他们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无可无不可。
和以往一样,为着身边人的期望,祝今夏朝着新目标出发了。
她一边埋头忙于手头的科研论文,一边按部就班准备婚礼,直到去年冬天,某个夜里,写完论文的她回到卧室,发现卫城没开空调,也忘了给她留电热毯。
他呼呼大睡着,她失神片刻,踱步至客厅,环顾四周。
日子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一直停在原地。
书房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卫城热衷于打游戏,每晚都待在这里,就连睡觉也挂着机。
餐桌上堆满餐盒,算算日子,明天阿姨该来做清洁了,这堆外卖起码攒了一星期。
打开冰箱,里面没有任何新鲜蔬菜,满是可乐雪碧气泡水。冷藏室里只有一盒冻肉,生产日期也在半年前。
祝今夏拿着那盒冻肉,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
她在年初申请了国家级课题,半年来一直忙论文,一时竟想不起这小半年来,她和卫城有过什么交流。
除了婚礼事宜,他们还说过些什么?
记忆里,除了“我上班了”,“我回来了”,“在食堂吃过了”,似乎就没有过别的对话了。
厨房成了摆设,永不开火。
周末好不容易出趟门,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地点是家门口的商场,潦草地看场电影,吃顿晚饭,回家后就“分道扬镳”,一个坐进书房玩电脑,一个钻进客房写论文。
卫城打游戏开黑时很吵,祝今夏选择避其锋芒。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她起床上班时,他早已出门。
他睡觉了,她还在熬夜查阅文献。
别说性生活,他们连生活都没了。
那天,祝今夏扔了手里的冻肉,走回客厅,停在展示柜前。
柜子上摆着日历,日期还停在四个多月前,谁也没去撕。就像他们的关系,也凝固在了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