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爹。”此时的令闻,袖子裤腿被挽起,一头一脸的灰,额头正冒汗,头发蓬乱,一身困倦,说话也有气没力。
“后悔了?”赵毋恤饶有兴味的看着令闻,没有裙子的衬托,她看起来瘦伶伶的,像只可怜巴巴的猴子不营养不良的小白兔。
“不敢。”令闻挺直脊背,振作精神,理了理头发,坚定的说道:“还需些时日,理出个头绪,步入正轨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直犯嘀咕,唉,姜还是老的辣,不幸落入了诡计多端者的彀中。这个差事,费力不算,整日被困在阁楼里,新鲜空气都呼吸不到,还不如跟猫也嫌狗不理的孩子戏耍来得强。
“既是允诺过宗主,就要言而有信。出来做事,便要承担责任,不可虎头蛇尾。”董褐一副严父的面孔,不苟言笑,叮嘱万分。
“知道了。”令闻郑重点头。一位是族长,一位是家长,哪里有她辩解的机会?
“左右无事,不如去东湖赏菊对酒。”赵毋恤转身之后对董褐说道。
令闻耳朵利,马上听到了。她已经被困在充斥竹简霉味的大屋超过十天,太需要外出了。于是,她大喊一声,“我也要去!”
几乎是一瞬间,董褐转过身,睁大一双眯眯眼,化身愤怒的公牛,低声吼道:“不准去!事情没做完,好好呆着。”说完,不忘恶狠狠的瞪女儿一眼。
赵毋恤没回头,只是侧过脸,有丝几不可见的笑在他的嘴角逗留。
令闻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嘟着嘴,低下头,垂下肩膀,转身回屋。
“要去也行,有个条件。”赵毋恤仍然没有回头。
“什么?”令闻迅速回头,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学驾战车。”赵毋恤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是”令闻犯难了,虽然骑过几次马,勉强算是会,却不十分娴熟,至于战车四匹马,谈何容易?
“不愿意就算了。”等不到后续,赵毋恤抛下错愕的董褐和思想斗争激烈的令闻,昂然而去。
“我去!”机会稍纵即逝,令闻岂能轻易放弃,咬咬牙,冲口而出。
老父亲董褐一直如坠云雾,不知宗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令闻是女子,学会驾御战车有何用?难不成还要派她上战场?到赵府做女先生已是董褐的底线,若是再进一步为国征战,他是真的舍不得啊!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调皮,仍是他心头的小棉袄啊
“一刻钟后出发。”赵毋恤扔下一句话,径直向前走,待到走得足够远了,强忍许久的笑容终于裂开。
骨子里的劣根性在赵毋恤的血液里涌动,尤其是遇到董令闻之后。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温良君子,体贴暖男。但是,至少是个一本正经的世卿大族的继承者,肩负着自己的责任,尽职尽责,对下人客气礼貌,而非盛气凌人,作威作福。
只是不知怎么的,对董令闻这个弱女子总是有作弄或是恶作剧的念头。
比如说,在集市摆档玩耍是她的私事,与他何干?他完全没必要跟他爹说。反正当时的她粘着胡须描浓眉毛,几乎没人认得出“他”是女子,也谈不上让家人难堪。
再说她的新职事。赵府的旧籍,其实每年都有整理。每年年终发动阖府的仆役侍婢杂役,天就能打扫清理完毕。根本不需要让她一个人翻阅倒腾,费力费时。
更奇怪的是,每次遇着她,他都会有兴之所至的捉弄她的灵感,而且是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就像此刻,他知道她想去郊游散心,特意在她面前说要去东湖,可是又不让她轻易如愿,这才整出个驾御战马的难题故意为难她。
看到她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妥协,一种满足感优越感油然而生,令他十分开怀。唉,是不是因为他从小被欺负太甚,后来又被兄长们集体排斥因此患上什么后遗症,所以想通过欺负弱小补偿曾经遭受的精神创伤?
赵毋恤摇摇头,他也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反正赵府他最大,他说了算,就算董褐也无力反驳,董令闻那个小丫头更是待宰的小白兔。哈哈哈想到这,赵毋恤心花怒放,对即将到来的东湖之行充满期待。
秋季赏菊这种文人墨客做的事情,赵毋恤向来敬谢不敏。脱口而出这个去处本来就莫名其妙,若是真的要作诗吟诵,他一定落荒而逃。
虽然他也受到先生的教诲,认字诵诗,行文作题,成绩也不输哥哥们。赵鞅对他的考核中,所有的文试他都遥遥领先,足见他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
可是,在他的自我评定中,他更倾向于把自己归为武夫莽汉。那些文辞诗句,不过是他实现远大抱负的敲门砖罢了。虽然现在他仍会不时阅读,目的只是为了积累经验增长见识,玩文字游戏不是他的兴趣所在。
那些驰骋的奔跑的跳跃的更能激发他的斗志,令他神动心驰,血脉喷张,心潮澎湃,沉醉不已。
所以,学驾战车的提议虽是临时起意却不是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