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中提到,范蠡离开越国后,去到齐国,变更姓名,自谓鸱夷子皮。他辛苦劳作,躬耕海畔,父子治产,家财积数十万。齐王闻其贤,延以为相。为相数年,齐国大治,一时人人称颂,爵禄丰厚,蜚声齐国。
有一天,范蠡对儿子感慨道:“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不如归去。”
于是,他辞去相位,尽散其财,赠与知交乡党。只带异宝奇物,悄悄离去,来到陶地,重新开始。
据说此地是天下之中,南北往来的枢纽。范蠡事先查看过,以为此地可以致富生财。此时,他又改名陶朱公,跟儿子一道耕作自给。同时贩卖南北货物,从中逐利。日积月累,又积巨万。
后人评价范蠡:“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回顾他的一生,起于布衣,功成名就于越。先是弃官从商,接着由商转政,之后又弃政从商。对他而言,财富权力如同魔术,挥手即走,招手即来。只靠一双手加上一个灵活的脑袋,他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最难得的是,他拿得起,放得下,随时准备从零开始。只要下定决心,他便全神贯注,玩得转,摆得平。等到决意放弃时,他便洒脱的转身,重新开始新的篇章。
越国上将军、齐国宰相,都是大国要员,权倾一方,多少人苦心经营用尽心机四方请托都难及其一,他却从未留恋,说走就走。
芸芸众生皆赌徒,个个一掷千金。输个精光的借钱也要继续玩下去,企图翻盘,赢了的则想继续赢,就是下不了赌桌。他却耐心观察,计算概率,精心筹划,赢钱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去往陌生的领域,重新开拓新的可能。
这是何等豁达超脱的勇敢气魄?堪比单骑深入百万敌军,赵子龙大战长坂坡,诸葛亮凭一把琴把司马懿的大军挡在城门之外。
战场只是一时,人生却是每日每时,做好一件事都难上加难,何况反复折腾?今天这个急剧变化的社会,多少人害怕面对瞬息万变的周期,仍然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拥有一眼看到头稳如泰山的未来作为成功的标配炫耀的资本。
更别提那个发展缓慢的农业时代,奴隶社会的末世。一旦有了为将为相的机会,铁定要挤个头破血流。如果无人驱赶,恨不得做个三生三世,连带儿子孙子千秋万代继承下去。
放弃高官厚爵,转向耕作贸易,好容易积累了大量财富,又散尽家财,迁居他处,重新开始。——用今天的话来说,范蠡是“活着就是折腾”的祖师爷!
权力财富,人人梦寐以求,他却视为俗物,轻易舍弃。偏偏他又能重新拥有,仿佛是个有求必应的魔法师,点石成金,随心所欲。
除了幸运女神对他钟爱眷顾之外,他的经时济世之才加上豪迈旷达的胸襟共同构成他的核心竞争力。
文种输给范蠡丢了性命,不冤。万人之中,如范蠡者,一个都难遇。极度匮乏者,渴求拥有,锱铢必较。应有尽有者,害怕失去,拼命占有。能够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左右平衡者,已非凡人。
范蠡“以智保身”的“智”并非诵读书籍所能获取,必须具备一颗可遇不可求的淡泊之心。不同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穷酸者视钱财如粪土的愤世嫉俗,他的恬泊是阅尽繁华之后的从容闲适,是身在最高层的不畏浮云遮望眼。
在那场差点把越国国运赔尽的“夫椒之战”前,范蠡曾极力劝阻越王勾践,不要伐吴,时机未到。他说,“国家之事有三:持盈、定倾、节事。”即顺境时保持强盛、逆境时转危为安、时常为政要得当。三者分别要顺应天时、人事、地道。范蠡所悟,不仅用于劝谏君王,他也身体力行。
面对钱财权力,凡人所见都是拥有之后可以恣意妄为我行我素,终于扬眉吐气要到昔日为难吾者面前耀武扬威。范蠡显然看得更远,所以能超脱于当下,从容决断。
李斯曾是楚国的一名小吏,某日看到办公附近厕所里的老鼠在吃脏东西,每逢有人走过时,它们都受惊逃跑。他又走进粮仓,看到里面的老鼠吃着囤积的粮食,住在干净通风的大屋,不必担忧受到惊扰。
由此,他联想到自己的境遇,感叹道,原来一个人贤或不才,跟老鼠一样,是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于是,他毅然辞职去往秦国。
彼时的秦国,正在招纳天下之才,广开言路,大开方便之门。李斯果真被验证了是个人才,做到秦国臣相。
某一日,他忽发感慨,“儿子所娶皆是公主,女儿所嫁都是公子,盛极而衰,恐怕祸不远矣。”最终,李斯为赵高所害,家破人亡。
若说知兴衰荣辱,明天道人事,李斯可谓知矣。可是知易行难,明知已是富贵极盛,物极必反,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于千军万马中挤上独木桥者,乃是胜人。胜人者虽少,终归是有。那些踩着累累白骨封侯列公者,都是胜出他人者。可是,能够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