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百年,吴国实力的提升,比过去五百年的总和还多。其发展可说是突飞迅猛,锐不可挡。大小战事无论是实力占优或是以弱对强,基本都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处于国势上升期的吴国,如同一颗东南升起的明珠,释放出的光彩绚烂夺目,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创造过无数辉煌,却在短短三四年间被越国两次三番的进攻,落败之后迅速衰落,原因何在?”赵鞅知道儿子喜爱读史,蔡墨也经常与他提起二人论史时常有激烈辩驳,他深以为傲。所以,一有机会提及诸侯各国的兴衰成败,他就不失时机的跟儿子切磋讨论。
“因为”突然被问,赵毋恤想了想才道:“近百年的兴盛中,早已蕴藏危险,只是吴王被攻无不克迷了眼,看不到背后潜藏的巨大风险。”
“说得好!不愧是蔡大夫的关门弟子。”赵鞅的眼中有激赏,有认同。“伍子胥心心念念的‘心腹之疾’越国,吴王完全不当一回事。事实证明,给吴国致命一击的就是表面谦卑骨子里却一心一意要致吴于死地的越国。吴王的眼睛一直往北看,却忽略了站在背后包藏祸心的小国。”
“越王在努力积蓄力量,吴王却视而不见,万万不该啊。”赵毋恤语气惋惜,一脸苦恼。
“一个人若是自大跋扈起来,眼皮底下的香蕉都能把他摔断腿。”说着,赵鞅轻笑一声。
“连年征战,虽能克敌制胜,难免消耗巨大。一旦遭遇天灾,无需敌人出手,内部自乱,不攻自破。”赵毋恤思索片刻,道出吴国忽略的第二个危机。
“这才是最致命的。”赵鞅深以为然,“当年晋楚争霸,双方国力都被拖垮就是最好的明证。吴国想争霸,这个野心不错,无论齐、晋、秦、楚,都有过这方面的愿望和行动。只是必须给民力休养生息,才能走得长远。”
“好比教我习武的师傅,严令禁止我沉迷于一套动作,说是会挫伤斗志,损害身体。”
“张弛有度,才能既保护好身体,又能练出好功夫。许多事情道理是相通的。兵凶战危,影响数以万计人的生计,连带的会把国家拖入贫弱积弱的境地。比之于其它,战争的破坏力更甚。”这一点,赵鞅深有感触。
在他率军平乱的那些年,无论是晋国还是叛乱一方,无数将士被卷入战事,许多人失去性命,境遇残酷。齐国、郑国出钱出力支持叛乱者,付出的财物兵力也付之东流。可以说,齐国之所以被田氏篡权,跟那些年积极结盟对付晋国,忙于外事,征用民力,以致于大失人心控制力变弱息息相关。
“经此一役,吴王应该会反省悔悟,暂息兵甲,予民休息,待来日恢复再战。”赵毋恤仍然对吴国翻身怀有希望。
赵鞅摇头,“若是如此,范蠡便和伯嚭无异。”
听闻父亲所言,赵毋恤脸上写满疑问。“此话何解?”
“吴国已是重伤之人,只要切断补给,假以时日,病情日甚一日,自然会器质衰竭,束手就擒。”赵鞅认真分析道:“若是给他喘息之机,来日他生龙活虎,又是一块硬骨头。如此一来,岂非重蹈当年吴国许越求和的覆辙?”
“这么说,吴国已是危在旦夕,无力回天?”
“十有八九是再难起身,除非越国念在旧日情分,放它一马。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吴越的爱恨情仇,晋国是隔岸观火,旁观者清。正是如此,才能评价客观,冲破迷雾,一语中的。
“吴越纠缠不清,正是楚国大展宏图之际。楚王应该庆幸,内讧虽起,却因此看清忠奸,肃清邪佞。”赵毋恤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楚国将会有一系列稳定的恢复国力扩大影响的举措。吴国已自顾不暇,那些从楚国手中抢走的土地,拉拢的盟国,现在应该是岌岌可危。”
“我国要如何?”
“维持现状即可。”
“赵氏要如何?”
“维持原状。”
“智氏会不会对赵氏不利?”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一切要依当时的情势发展应对,无人可以预知未来,预判不一定准确。”赵鞅望着对面这张年轻的面庞,语重心长道。
这一年,赵鞅坚持率兵伐卫。不出所料,齐国拍马赶到,晋国撤兵。
蒯聩在外界不看好和内部矛盾丛生树敌如林的双重挤压下,处境危险却不自知。落难时轻许承诺,一朝登上大位,马上翻脸,六亲不认,掉转兵戈。旁人看在眼里,哪个不心寒不齿?
一次出兵不达目的,赵鞅又再度剑指卫国。这一次,卫国大夫带头主动驱逐蒯聩,另立新君。晋军一走,蒯聩又卷土重来。这一次,迎击他的正是卫国早已心怀不满的朝臣。
身处劣势,蒯聩故伎重演,许下重诺,请求给予一条生路,只求活命。已经了解他真面目的政客岂是浑良夫之流?他们明白,若是此时心软,将来人头落地被清算的一定是他们。于是硬下心肠,绝不松口。
蒯聩无奈,只得接受被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