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英雄含恨(1)(1 / 2)

乾坤已定 沈处默 1264 字 7个月前

“谨遵王命。”话题已被掐断,伍子胥无奈,只得接受现实,转身离开。在他身后,一阵嘘声。同情者无,皆是冷眼旁观等着看他出事的。

吴王是什么人,服侍左右的随从、跟随多年的文臣武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随着吴国地位实力的提升,端坐在金字塔尖的吴王根本听不得半句忤逆之语,只有奉迎顺从才能勉强入耳。伍子胥不是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怎会不知?再这样下去,恐怕祸事不远矣。

世间最小器的莫过于手握生杀予夺的帝王权臣,他们的残暴随着地位的提升无限膨胀,只因无人制衡只剩下唯我独尊。这样无人节制无法无天的任性恣肆惹得多少人为此折腰,迷恋向往不已?

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骂不敢打也不敢出声,因为畏惧受到惩罚。一旦登顶,半句顶撞就要失言者人头落地,一言不和定要他三族尽灭,多么威风霸气?

虽然无数历史证明,胡作非为的代价异常沉重,沉重到关乎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一个王朝的兴衰否泰。可是,身在其中者如置身崇山峻岭,曲折环复,被权力的浮云遮断视野,贪看苍翠美景,哪能顾念其它?

伍子胥何难道不知伴君如伴虎?他的父兄无辜被害早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与吴王父子君臣多年,他们的脾气秉性他岂会不知?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越国的野心太过昭彰,让他忍不住一再进言。偏偏有人被财迷了心窍,有人被胜利冲昏头脑。相形之下,他的所言就显得格格不入更招人憎恶。

比之其他朝臣,伯嚭不只默默观望,他还派人盯着伍子胥的一举一动。他发誓,一定要在大军动身之前,把挡他财路的瘟神去除。这颗绊脚石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他的营收,若是再不发难,对方先起了势,恐怕他的利他的权就会葬送。

虽然目前来看,吴王对他的信任是无以复加绝对坚定,但是帝王心,深如海,早作打算把主动权拿在手里才是上策。

皇天不负有心人,尤其对包藏祸心居心叵测者更是偏爱。

伍子胥去齐归国后立马向吴王复命,吴王表情冷淡,简单应了几句。伍子胥正要退下,吴王叫住了他。

“本王有把宝剑一直珍藏左右,不知赠与何人为好。今日细思量,将军正是合适的人选。”说着,吴王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剑,命左右递给伍子胥。

接过剑的瞬间,伍子胥立马感觉到一股森凉从脚底掀起。他仔细打量——剑身短小,线条锋利,丝滑透亮,闪耀青光。脑袋耷拉,思量许久,心往下沉,他的表情仍维持不变。

“多谢大王美意。”抬头的一瞬间,伍子胥的视线与吴王交汇,他们凝望彼此,信息传达完毕,他转身,他扭头。

如果当事双方是情人,这临别一眼的深意可说是缠绵悱恻,久久难以释怀;如果是朋友的离情别恨,至少要劝君更进一杯酒,以免出了阳关举目皆是陌生人,孤鸟依依;偏偏,这是个内涵复杂的眼神交流,无关情意难舍,无关牵肠挂肚。

这次交流的方式虽柔和,内容却残酷血腥。

伍子胥走出宫门,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肩头。极目远望,整个姑苏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朦胧空灵。正值春末夏初,乍暖还寒,天地被湿气包围,身处其间仍有冷意。

如果在故乡,此时是何光景?他努力回想,往事却如远处的山峦,隐藏在云雾之中,依稀难辨。离开故乡太久,久到记忆已经模糊,往事已然斑驳。

他睁大眼睛,打量这座城——当年他逃亡到此,此地杂草丛生,人烟稀少,是他一手擘画,才有了今日的繁华兴旺。

不知不觉,他乡已成故乡。既然故乡已找不到归途,暂且就把此地细细抚触,聊以自慰吧。

他茫无目的的走着,频密的雨水濡湿了他单薄的衣衫。路人纷纷撑起纸伞,妇孺抱着稚子,老者缓步而行。只有他,暴露在雨中,引人侧目。

一直以来,他忙着逃命,忙着复仇,忙着建功,忙着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对这座自己亲自主持设计修建的城池却忘了瞧个清楚。

道路平整,城门坚固,卫士警惕,行人自如,护城河水清澈,水波微兴。两岸摇曳的杨柳,被细雨打湿,凭添一股轻愁,似蹙眉思夫的闺阁少妇,宁静温婉。

那一年,先王阖闾刚刚篡位成功,将埋头耕地的他征召入朝。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胸中之才,于是大胆提议,将吴国都城由梅里迁至姑苏。

他的这一提议,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的声音是一浪接一浪,从小小波澜发展成排山倒海的海啸,差点害他丢失性命。

要知道,梅里是吴王泰伯携弟雍仲为成全父亲传位季子逃到荒凉南国之后的首个定居地,就在此地,建立了勾吴古国。追根溯源,梅里是吴国的基业所在,龙脉起始,是否迁徙,岂是一名异国流浪汉所能置喙?

伍子胥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己见。他认为,梅里(今无锡市东南方)无险可据,一旦楚国大兵压境,便是危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