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无端将两国君主扣留三年,令尹囊瓦之罪可谓大矣。”沈尹戌唉声叹气,眉头纠结。
“幸好两国国小力弱,否则一旦兴起报复念头,岂非树敌引仇?”沈诸梁宽慰父亲道。
“非也,非也。”沈尹戌表情凝重,摇摇手,说道:“此非一时争执之小怨,料两国君主定不会罢休。虽然国小,一己之力无法如愿报复,也定会寻求外援,以泄心头之愤。”
“依父亲所说,可能会向哪国寻求援助?晋国?”沈诸梁问道。
“中原最强大的两国——我国和晋国,既然对我国已失望,转而投向晋国最合理。”沈尹戌说道。
“如果晋国愿意援助,两国势必有一战,岂不是破坏了从前的弭兵约定?”沈诸梁担忧的说道。
大约四十年前,经过宋国的斡旋,在中原各诸侯国的见证下,晋国执政赵武和楚国令尹屈建代表两国签订了“晋楚第二次弭兵协议”。从此,两国各自的盟友成为共同的盟友,中原再无两国主导的战事。
“晋国实力远在我国之上,如果召集诸侯,怕是我国难以抵挡。到时——”沈尹戌没有说完,他想了想,又道:“吴国再趁乱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唉,这些年跟吴国你来我往已经消耗了不少国力,哪里禁得起诸侯联军的群起而攻?”沈诸梁猛的摇头,说道:“不知令尹究竟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引发战事争端?”
“目光短浅者,只知方寸之利,怎会理会明日后年如何?”沈尹戌感慨道:“令尹日常所谈,皆是蓄财养马,何曾有国政要事,内政外交?”
沈诸梁想了想,无法不赞同。
沈尹戌又道:“大王年幼,吴国虎视,身为众臣之长,本应为表率典范,令尹却醉心财货蓄积,如饿狼觅食。不思为大王分忧,助大王树立令名声望。”
“放眼楚国四境,百姓饥馑,路有冻死骨,抛尸荒野。盗贼四起,民不卿生,道路相望。不体恤民意,反而一心侵占强夺满足私欲。民怨沸腾,国何以不亡?令尹如何全身而退?”
“民心之愠,如山川溃决,势不可挡。怕是以令尹之能,也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沈诸梁也跟着悲观起来。
“令尹何能之有?可与成王并肩否?”沈尹戌变得愤慨起来,“成王在位时,施仁德恩惠,与诸侯修好,先后灭亡贰、谷、绞、弦、黄、英、蒋、道、柏、房、轸、夔等国,将楚国国土扩大至千里之外。”
“不仅如此,还屡次用兵与齐桓公争雄,声威赫赫。即便有此威名,为太子易位一事,仍遭太子与太傅潘崇合谋诛杀。成王以食熊掌为由拖延时间,太子拒绝,不得已只得选择自杀。”
“自是难以望成王项背,更遑论并肩。”沈诸梁说道。
“灵王穷奢极欲,挥霍无度,穷兵黩武,为民所弃,最后绝望自杀。即便如此,他仍不计穿封戌争功旧怨,灭陈后将其封为陈公。虽灭蔡国,对蔡国能臣没有一味杀戮反而令其各司其职,治理蔡国。令尹之能,何能与灵王比?”沈尹戌又是一顿牢骚。
“灵王纵使再多奢欲武力,终究仍有可圈可点之功。令尹自上任以来,残害贤人,助费无极为虐。与吴军相争,输多赢少,屡挫士气。无一尺一寸之功,罪过却累牍难计。”沈诸梁愤愤不平道。
“当日,令尹下令扣留蔡侯,我以为是席间蔡侯对令尹不敬,故此处罚警示众人。谁知一扣三年,不许蔡侯归国。经左右打听才知,原来竟是为了玉佩皮裘。”
说到此,沈尹戌一脸的难以置信,“蔡国是我国的盟国,我王即位,蔡侯来贺,玉佩皮裘制作两套,一套自用,一套送给大王。令尹见后大爱,想要据为己有,被蔡侯一口回绝。不曾想竟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唐侯被扣不也异曲同工?”沈诸梁无奈说道:“唐侯准备了两匹肃爽马,一匹自骑,一匹送与大王。令尹得知后也想要一匹,唐侯不给,便落得和蔡侯一样的下场。”
“幸亏唐国的一众朝臣懂得变通,来了一队人马替换陪同唐侯的随从,将其灌醉,把马偷了,悄悄献给令尹,这才将唐侯解救出来。”沈尹戌回忆道:“据说,唐侯离开时,令尹一句致歉的话都没有。”
“蔡侯被释后,更是不得一句好话。”沈诸梁说道:“唐侯屈服,令尹得意洋洋。转头威胁蔡侯及其左右,说是他们之所以被羁留在楚,就是因为没有供给饯别之物。如果再不给足,一定将他们全部处死。”
“蔡侯身边的人力劝蔡侯,不要为了一时之气,不舍身外之物。蔡侯这才松了口,把玉佩皮裘送给令尹,终于得脱。”
“凭借权力恣意妄为,为了富贵财物,明目张胆的勒索敲诈,对方不从,便以性命威逼。从头到尾哪有一点为人臣的担当?脱去一身官服,与杀人越货的盗贼强人有何分别?”沈尹戌气愤填赝。
“可叹令尹行恶如此之多,大王仍对他信任有加。”沈诸梁瘪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