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整旗鼓(4)(1 / 2)

乾坤已定 沈处默 1236 字 7个月前

目送士鞅走出门,韩起站在大堂,环顾四周,从未有过的寂寞凄凉朝他扑面而来。

从前,他曾跟豆豆说,四世同堂,这个厅显得局促了。大人行走,小儿嬉闹,便觉转不过身来。而今,只少他一人,竟觉空旷许多。

不止!还少了映如——那个曾伴他走出朦胧心境,找到自己真心的发妻,三年前也走了!

更早,毛毛走了,再早前,静姝走了,更早前,跟他一起摸鱼射弹弓,一起入仕,一同入卿,并肩作战的好兄弟赵武走了。

这间大厅,是他们相聚的见证,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的笑闹,他们的嬉戏玩耍,他们在这里饮水喝茶,吃点心,端坐歇脚。

在生命这场赛跑中,他跑的路程最远,他是赢家,却备觉孤独。他们都无情无义,早早弃他而去,他尽力挽留,终是一场空。

这些年,他送过白发人,送走黑发人——“毛豆组合”的团聚,都经他手,想来静姝、映如两位劳心的母亲应该放心了。赵武也已和静姝团圆,重新你追我赶的日子。可怜映如,还未盼到他的陪伴。

他老了,想赵武他们了,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相聚。谁曾想,豆豆抢先一步,先行离开。他必须昂首挺胸,必须腰杆挺直。房舍的椽子少了一根,他不能再沉迷悲伤,咀嚼难过,否则,房屋倾倒,便会殃及全屋的住户——韩氏族人。

近来,他努力振作,把注意力转移到孙子身上。他还叫来赵鞅,要他多帮表哥,将来表兄弟齐上阵,定要超越当年的他和赵武。

他让自己忙碌公事,过问诸侯聘问礼仪这些本不是他掌管的事务。他瞒得过自己,却瞒不过跟他都没有太多交集的士鞅。可见,他的刻意逃避是失败的。

丧子之痛,剜心剖腹,唯有经历者方能知晓其中痛楚。

此刻,他忽然想起一位伟大的女子——赵武的奶奶。

赵氏的老宅,是他、赵武、静姝撒欢的乐园,每每回忆至此,总有暖流淌过心间,他甚至能听到琮琮流水声,悦耳清心。

而今想来,偌大的庭院,柳叶堆烟,杨花飞舞,对奶奶而言,应是另一番心境——孤苦无依、绝望沮丧、痛彻心扉。

送走丈夫,伤别儿子,抚养孙子,一夜之间,几乎一无所有,差点堕入深渊,她是如何走过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的?

打他记事起,奶奶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哀伤无助,相反,她总是笑呵呵的。每次看到他,总要夸他翩翩公子,招呼他喝水吃点心。见到静姝更是不得了,恨不得捧在手心,说她是天女下凡,美如瓷娃娃,要小心呵护方可。

想来她定是十分辛苦才能把自己的愉悦营造得如此自然毫无雕琢。每当独处,每当夜深人静,不知是忍着怎样的哀痛煎熬至天明。

她是怎样把沉重的步履不着痕迹的转换成轻快的舞步,又是怎样把痛苦深埋心底,只留平和欣然温暖他人?又或者是,她已经全然将一切过往吞噬淹没,物换星移,沧海桑田,遗迹不复可寻,被冰冻在深海?

韩起在内心默默的致敬百合,并以她为示范,提醒自己要赶紧振作起来。奈何人老多情,双眼忠爱抛珠,动不动便泪湿眼眶。

尤其是深夜突然醒来,四处寂静无声时,更觉彷徨孤单。白日的操劳如同浮云掠过山头,心底深处的记忆却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豆豆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第一个孩子,是映如差点丢掉性命换来的宝贝。他传袭了他的纯真无畏,霸气勇毅,长大后,变得内敛深沉,稳重踏实。他是众多叔伯兄弟的表率,小时是孩子王,闯祸者有他,服众者亦是他。

韩起是打心底里的爱着这个孩子,在他的身上,倾注了他太多的爱和期望。

如果说,在韩起的世界里,韩氏家族是一个整体的话,韩须的分量占据一半。在他年老体衰,萌生退意的当口,突然痛失接班人,无论是个人情感还是家族利益,都是重创。

他要如何熬过这段伸手不见五指的窒息岁月?他茫然无措。四周冰凉,寒意侵袭,冷月当空,桂树迷离,蟾蜍模糊。

他不能借酒浇愁,他年事已高,早已远离觥筹,他更不能任性的独坐凉亭,看凄风冷雨,人景合一——这一切都不被允许,有家丁密切关照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孙子回报。

从前读“从心所欲,不逾矩”,以为到了年岁便能自动升格,飘在云端,高屋建瓴,心态超然。而今才发现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爱者别离、怨者不散、求十得一,意识总被过往所困,烦忧绵绵不绝,如丝如缕,牵扯纠结。

那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小霸王”只能活在稚齿年月,一经风霜雨露,他便融化蜕变,不复踪迹。

眼前这个满目疮夷、满头银霜的老者,是他的此刻。他想起某一年跟赵武谈起他连累大哥致残,那是人生第一次,两个小伙伴交流心事。他的软弱自责、赵武的血色悲情,在那个午后,清晰耀眼。生命首次向他启示了它的意义——悲喜交加、五味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