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读书时常念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沈诸梁说道:“父亲总是反复教诲,再三叮咛,要烂熟于心,终身不忘。想来大王也该念过,可能早已忘却。”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明月愁。”沈尹戌皱眉道。
“国运跌宕,冥冥之中似有安排。从前,先王派大王镇守蔡国,不想竟埋下祸根,致使太子被杀,自己也落得自裁求全的下场。”沈诸梁语气惋惜。
“灵王之死是众叛亲离所致,蔡公不过是黄雀在后,攫取了两位兄长的胜利果实。有必然,也有侥幸。要说最值得一提的,是申无宇劝阻先王的一番话,真是洞察人情,有先见之明。”
楚国灭蔡后,要派人去主持蔡地政事,楚灵王指派了公子弃疾(即楚平王),并询问大夫申无宇,他的安排是否合理。
申无宇是这样说的——
“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当年郑庄公在栎地筑城安置子元(郑庄公的二儿子,母亲为宋国公室之女,外家势力强大。),让昭公(郑庄公的嫡长子,法定继承人)不能立为国君;齐桓公在穀地筑城安置管仲,管仲为齐国筹划谋略,致胜千里,至今齐国仍受益。”
“臣听说五大(太子、母弟、贵宠公子、公孙、累世正卿等,公子弃疾属于‘贵宠公子’。)不在边,五细(贱者、少者、疏远者、新来者、职小者。)不在庭。亲近的人不在方城之外,寄居者不置内廷。”
“公子弃疾任蔡公,则是贵宠在边,郑丹(时任右尹)乃羁旅之臣,却服侍君王左右,君王恐怕要稍加戒备!”
“申无宇看事可谓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沈尹戌赞不绝口。
“可惜先王没有采纳他的谏言,否则,恐怕一切都会改写。”沈诸梁感慨一声。
“最有意思的是,当日灵王与申无宇的谈论中,也提到了城墙,申无宇的见解与老夫不谋而合。幸哉!”说到此,沈尹戌颇有些自得。
“不知申大夫如何说的?”
“灵王问,‘国都有高大的城墙,还不足以戒备吗?’”沈尹戌笑着摇摇头,“跟当今大王的论见一样,以为城高池厚便势不可挡,所向无敌。”
申无宇的原话如是——
“郑有京地、栎地,曼伯却被杀害;宋国有萧地、亳地,子游却命丧于此;齐国的渠丘,公孙无知被诛杀;卫国的蒲地、戚地,有人据邑驱逐献公。如此看来,国都之大,实有害无益。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望君王周知。”
“城墙之说是请楚王千万不可因为城池坚固忘记为人君的本心,至于后两句‘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显然是针对公子弃疾任蔡公一事。”沈诸梁认真聆听,仔细分析道:“想来申大夫定是十分不赞同先王的决定,只是为人臣子,不可太过直冲,只得委婉相告。”
“不听贤臣言,吃亏在眼前。”沈尹戌站起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叹后来者总对过往教训视而不见,以为他人无法逾越,自己却是天选之人,独独可安然避开危机,全身而退。可笑天下自大无知者,多不胜举。”
“先不说前朝之事,一年前跟吴国的那场战役,为何战败,恐怕还未及厘清前因后果呢。”沈诸梁语气嘲讽。
“如果能尽早借鉴,我军未必会惨败,司马薳越也不必自杀谢罪。”说到那场战役,沈尹戌神情悲戚,“众军士也不必长眠沙场,不得归家返国。”
“令尹阳匄之死纯属意外,军队士气受窒也是情理之中。接任军队后,继任者若能对症下药,协调众军,鼓舞安抚,也不致于被吴军打成这般狼狈。”沈诸梁面容愁苦。
“不择手段的吴国,战无不胜的公子光,遇上一个已经闻风丧胆,何况集齐两大至胜法宝?”沈尹戌无奈说道:“我国是元帅病倒在营帐内,作战者都是一群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就连战事已然结束,逃亡他国的太子建的母亲还能临阵派上用场,助吴国威风。唉——”
“真可谓是——”沈诸梁咬文嚼字,终于迸出几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
“看似天意,其实处处是人为所致。想当年,我军能与中原霸主一决高下,而今与吴竞雄竟沦落到一年一战,屡战屡败的境地,想来真是令人愤慨!”说完,沈尹戌的拳头朝石桌上狠狠一击。
只见碟盘纷纷起舞,转而又主动下堕,重归原位。幸亏所盛之物所剩无几,否则桃李遭殃,难免地上狼藉。
“爹请息怒。”沈诸梁赶紧劝阻。
“哎”沈尹戌一脸苦笑,自嘲道:“怒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捋一捋过往诸事,或有可供借鉴者,能为日后行事定个锚。尤其是你这样的后生,见浅识陋,多听多问,才会有所增益。”
“期待之至。”沈诸梁点头赞同。
“我问你,‘鸡父之战’是突然发生的吗?”沈尹戌紧盯着儿子问道。
“吴国想夺取淮河流域的控制权,必须拿下州来,所以主动出击。”沈诸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