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在紧张的时候表情出错也是常有的。这位新少夫人又年纪小,红着脸认错,或者掉眼泪,这事也就过去了。大家也不过是笑一笑取个乐子,不会真揪着不放。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的确高兴。诸人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位姐姐怜惜我失去父母。”庄篱接着说,看着那女子,“不过,不知姐姐是否读过老聃葬母这篇文”那女子神情微僵,她是识字,但书并没有读过太多,读书实在是无趣,但当着这么多人,期期艾艾不想答。庄篱倒是没有非要她回答,又看其他人,接着说。“母亲亡故后,老聃悲痛欲绝寝食俱废,忽又恍然大悟愁苦消解,饱餐一顿,倒头大睡,畅快无忧。”“家将侍女皆感奇怪,问其缘故,老聃说母亲生聃,恩重如山,今母辞聃而去,聃之情难断。情难断,人之常情也。难断而不以智统,则乱矣,故悲而不欲生,今聃端坐而沉思,忽然智来,以智统情,故情可节制而事可调理也。”先前如果说那女子被问的期期艾艾,现在则是满场人都懵了,有茫然,有不解,也有人坐直了身子,神情惊讶。东阳侯夫人更是看着庄篱,忘记了说话。一时间室内只有庄篱的声音娓娓道来。“人之生,皆由无而至有也,由无至有,必由有而返无也。”“人情未有之时与人情返无之后不亦无别乎?无别而沉溺于情、悲不欲生,不亦愚乎?”“故骨肉之情难断矣,人皆如此,合于情也,难断而不制,则背自然之理也。背自然之理则愚矣。”听她说到这里,有些双眼发直的薛老夫人再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她说什么意思”身边的女子这次听懂了,喃喃说:“她说,我们愚笨。”这话让很多人神情怪异,是哦,适才她们鄙夷她提父母亡故不悲伤,现在她念了一堆说沉浸悲伤的人才是愚钝。薛老夫人愕然恼怒:“你怎么敢这样说”东阳侯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要张口。庄篱又先一步开口,对薛老夫人说:“老夫人,这不是我说的,是老聃,我在讲典。”“老聃是谁”薛老夫人怒问。那年轻女子忙说:“是老子,是圣祖。”拉着薛老夫人胳膊,急声,“老夫人快别问了。”说到圣祖,薛老夫人再没读过书也知道。高祖皇帝立朝后追忆先祖,尊周朝的李聃为圣祖,还在各地建立圣祖道观供奉。虽然对于老聃之学没兴趣,但在她眼里立观供奉就是神仙。竟然是老神仙所说薛老夫人张张口,喝斥的话再也不敢出口,得罪神仙和冒犯皇帝,就算是皇亲身份也担不起。只觉得脑子糊糊涂涂,怎么还扯上圣祖了不是在笑这小妻子不知礼数吗四周窃窃私语也都停了,视线也不敢再指指点点,避开庄篱,眼神乱乱。薛老夫人只能皱起眉头压着脾气委婉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可别信口论这个,这是父母生死人伦大事。”东阳侯夫人先前也被说懵了,此时回过神,忙要开口“她…..”“是,父母生死是人伦大事,如果不是别人提及,晚辈不会自揭伤痛。”庄篱再次先开口,对薛老夫人屈膝一礼,“我读书读愚痴了,只会讲典,多谢老夫人指教。”所以是他们先不顾人伦大事,问她身世父母的。那年轻女子抬手用扇子遮住整张脸扭过头去。薛老夫人怕这女子再说出自己听不懂的话,一时也不敢再问。东阳侯夫人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她年纪轻不懂事,在老夫人跟前妄言了。”她说,仔细端详薛老夫人,关切问,“您身体怎么样”说罢上前一步握住薛老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姐姐送信来,我急急赶过来,一进门看到这么多人,我真是差点吓死。”说罢还环视一眼四周。四周的人神情复杂,有不少人恍然,她们不知原委,只被薛老夫人邀请,说东阳侯夫人也会来,且带着新儿媳。东阳侯府的新媳妇已经传遍京城,无奈藏在家中谁都不见,这次有机会见到,当然不想错过热闹。只是没想到薛老夫人是打着生病的旗号把人诓来的。虽然爱看热闹,但这种热闹也怪尴尬的。且热闹也没看到,反而被这年轻的新媳妇讲了一通典,骂了一通愚痴。此时此刻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了。其他人不说话,薛老夫人仗着年长,又有皇亲身份,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舒服罢了,是你姐姐大惊小怪。”薛夫人在旁垂头喃喃道歉:“是我慌了神,吓到妹妹了。”东阳侯夫人看着姐姐又瘦了几分的身形,将牙咬了咬,故作恼怒:“姐姐真是,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这话也算是指桑骂槐。薛老夫人顿时又被气的冒火,她还没问什么呢,倒是先后被他们婆媳都骂了一顿!但现在也只能装傻,反正今日见到人,解了好奇。“景云当年常来我家,也是我当孙子看大的。”薛老夫人说,“如今终于有了新儿媳,我看一眼才放心。”说罢再次看薛夫人。“你可别薄待了,要把她跟大郎二郎的媳妇一般看待。”口上说当孙子看待,却连个见面礼都不肯出,要薛夫人出,东阳侯夫人心里气的冒火。薛夫人倒没有什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庄篱,眼神亲柔:“自是一般看待。”庄篱收了礼物,恭敬道谢,不待东阳侯夫人提醒,让春月捧着礼物上前,给了薛老夫人身边的薛家娘子们,又给了薛夫人的两个孙子,一时间妹妹嫂嫂侄子舅母地称呼热热闹闹。东阳侯夫人又看其他人:“我们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但既然长辈们恰好遇到了,也都见见吧。”引着庄篱去见诸位夫人,既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