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心头战栗。
他已经兽性大发,不辨亲疏。就连最受宠的贵妃,都已殒命在暴君手上,其他人还能活命吗?
北商君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瞥来的双目像被墨染,不见眼白。
沈溯微神色一变,立刻推着徐千屿的手:“快走。”
今日的危险不同寻常。
徐千屿动也不动,她自然不能走。她知道今日就是沈溯微杀十余魔这一天,是他梦魇诞生之日,她必须得留下。
北商君远远地坐下。他生出触须,已经无法坐直,歪斜地滑坐在椅上,喷出像野兽一样焦躁的鼻息。朔月公主和侍女的小小拉扯落入眼中。公主身边的小侍女,很香,令他的鼻翼动了动。
小侍女神色如常,公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她很紧张,这时看起来愈发不像朔月,朔月随贵妃胆大,并不怕他。他无端想到另一个人:
明明很怕,却强装平静的明霞公主,也有这样紧绷而倔强的侧脸。
他定定地盯着沈溯微,片刻之后,身影凭空到了沈溯微身边,又将旁边的舞女吓得消散了。
“你不是朔月吧,你身上怎么总是有沈落的味道?”他俯下身,半是恐惧半是笃定地说,“上一次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说。是你,你是那个家伙?那个杀父弑母的孽障!”
沈溯微笼罩在魔气中。他年纪太小,不能分辨这一诈,不能自控地颤抖起来,只觉让他最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恐惧之后,便是冰凉的绝望。到最后也没等到母亲让他等的人,什么大道成仙,亦如镜花水月,都没有以后了。
他知道有些事无可奈何。但来尘世一趟,拼尽全力仍为草芥,活得甚是憋屈,这种情绪,就像冰层下的滚动的沸水。
他抬眼,手心握住了一簇青焰,青焰是冷的,就像他浸在冷汗中的青白的面色:“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索你命的。”
因为不甘心,这一点,他无法听母亲的。
北商君见他出手,身形暴涨,徐千屿按住沈溯微,手上剑光一闪,斩断了暴君抓过来的手臂。
她的剑极快,极利落,一手抓着沈溯微,挽个剑花,剑气将桌上数个玉杯激起,如天女散花,击碎的瞬间便将魔气退散出去。
北商君消散时一声长啸,卫队像潮水一般涌从门窗和屏风后涌进来。人人举起盾牌和剑,如一只竖着尖刺的铁笼将两人围在其中。
剑刷然出鞘。徐千屿踏案而起,沈溯微原本坐着闷声不吭,忽而将她一拽,徐千屿没想到他如此单薄的身体,居然力气这样大,直被他拽下来压在怀里。
他抱住她的瞬间,带着凶气的剑光像炙热的流星落下,却全都改变轨迹,乒乒乓乓绕过他们,撞到别处。
徐千屿感觉到他身子轻轻抽搐,明白过来,是他无意中觉醒了判官的神通。她摸向他的手,他的手掌摊开,手心有一簇青焰,徐千屿令袖中夺魂鞭窜出来,卷成杯子,迅速将青焰“吸”走了。
“哎,你瞧?”她说,“沈溯微,你睁眼看看。”
沈溯微感觉大殿的风极为安静,穿堂而过,拂动他的发丝,他不知自己是死还是活着。有没有到了阴世。
她的手覆在他腰上,那里全是温热的血,那是那些伤痕的来由。
“哥哥。”她手张了张,有些无措,放柔了声音,“我把他们都杀了。”
沈溯微双眼睁开,他想起自己没有告诉她名字。
徐千屿被他压得蹙了蹙眉,随后感觉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脸上,缓慢且执拗地抚过眉骨,随后是颤动的眼睫,鼻梁,脸颊,嘴唇,然后忽而停住不动了,眼底的阴影静谧。
她跟他幻想的一样。
一瞬间,水家小姐,狐狸少女,师妹,一张张嬉笑怒骂的鲜活的脸,伴随着一股怜意,尽数回到脑海。
这阴暗可怖的大殿,亦然随梦境破碎。
面前视野清晰,跪坐在地黑裙的公主注视着红裙的少女。
“醒了吗?”徐千屿拉他起来,一剑斩碎梦境,“随我走吧。”
踏出梦境,两人身形恢复,徐千屿的手忽而被人牵紧,沈溯微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两人呼吸交叠在一处。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生出无限后怕,将脸颊更深地埋在他衣襟中。
然后脑袋被掰开,沈溯微吻住她的唇,他吻得太痴缠偏执,似想确认她的存在,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却异样地踏实。
沈溯微停下道:“看看伤。”
“没事……就是被洛水咬了一口。”徐千屿听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尴尬地闭了嘴。看他将衣带解开,将魔气吸走,重新帮她缠好伤口,随后将她背起来,将她手中败雪抽走。
“我的剑,别拿走呀。”徐千屿两手空空,便觉不安。
“别用这把剑。”败雪在沈溯微手中缩小,变成巴掌大,徐千屿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剑置入后腰,有些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