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往事随风(1 / 2)

水费不贵,自来水一吨9分钱,水井一吨6分钱,入户水价比这高一点(指用管道把自来水引进院内、楼内)。

铁辘轱把这块没有入户的自来水,朱大爷每月按水表走的字儿,再按各家的人口总和均摊水费,平均到每个人头上大概每个月四五分钱,定时挨家挨户收取。

水站晚上会停水,加上用水的人多,时常排队接水,所以唐家一直以来都是捡人少的时候去担水存水缸里,等太阳落山后再舀出来浇菜。

唐植桐担水的工夫,唐母割了五两肉回来,炖了一锅小白菜。

唐植桐知道小白菜喜荤,一勺荤油或一块肥肉与小白菜的灵魂更加契合,然而现下一市斤16两,五两刚过150g。下午的猪肉都是别人挑剩的,一小坨坨肉中只有丁点肥肉。

尽管肉很少,但这对唐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以前除了过年,也只有唐父休班从煤矿回家时才有点荤腥。

不到四十头发却斑白的母亲、两个瘦弱的妹妹,没有人夹肉,默认都留给唐植桐,有时候家人的关心不一定体现在言语上…

唐植桐把菜里为数不多的肉丝和油渣都分了,幺妹唐凤芝把肉塞进嘴后细眯起眼,一脸享受;大妹唐凤珍接过肉看了一眼唐母后,给哥哥露出一個笑容,先一口窝再头一小口肉,再一口窝头,接着一小口肉,快速咀嚼着;唐母张桂芳眼角有些湿,背过头去偷偷擦了一把。

晚饭后,暑气未消,为节省电费,一家人坐在大门内的风口处乘凉。

“前阵子刘志诚他妈来借钱,说要给她孙子买肉吃,我没借给她。前两天你大舅来咱家借钱,要给你大表哥说亲。”唐母摇着蒲扇,跟唐植桐唠家常。

小孩子会学舌,有些话不适合孩子听,唐植桐瞅着小妹探头探脑的模样,吩咐旁边的大妹:“凤珍,领凤芝出去玩吧,看着些,别磕着,早点回来。”

唐植桐待两个妹妹出去,才跟唐母道:“刘志诚那妈是个混不吝,您别搭理她。大舅那您借了吗?”

“没有,给了两块钱,算提前随份子了,这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谁来都不借。”唐母摇头,阴影里也看不出悲喜,“这辈子跟老张家也就这样了。”

“其实我觉得您舒心就好,不用在意过去的事。”唐植桐斟酌着劝道。

“怎么会不在意呢?当时张家还有余粮,还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就是觉得闺女早晚都是外人,多养一天就亏一天,不如趁早换点粮食划算。哪怕后来实在没粮吃,也没见送你舅舅去门头沟。我是命好,婆婆和男人都不糟践人,也多亏了你奶奶,在这一片点了不少南瓜,要不然真不一定能熬过来。”唐母感慨道。

门头沟多煤矿,下井危险系数高,本地有一句俗话:家有一口粥,不去门头沟。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去煤矿找饭吃。

“我奶奶就是太在意以前的事,老说自己损了阴德,才会祸及子女。她把那事看的太重,心里放不下,时间长了,心气就没了,我可不想您也这样。”唐植桐说的是老太太在坟地点南瓜的事,她觉得这南瓜长在坟前,吸了亡者血肉,又被自己一家吃下,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每年的寒食、中元、寒衣三节都会烧纸,烧给当年那些孤魂野鬼。

“你奶奶那是急的,三十来年了,伱大伯、小姑都没点音信,眼下就你爸一个儿,年前还得了痨病,一着急…唉。”唐母叹声气,擦把眼,郑重嘱咐儿子:“咱家能有今天,绝大多数功劳都是你奶奶的。你奶奶临终前念念不忘你大伯和小姑,等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尽心去帮你奶奶找找。”

“嗯,我记着呢。”唐植桐点头应下,原主和老太太最亲,所以老太太的心愿他也一直放在心里,想等有机会帮老太太了了心愿。

唐植桐听母亲说起过多次,老太太当初逃难来到四九城,先是给人洗洗涮涮,后来因为厨艺不错,去做了佣人。因为饿过,也知道世道不稳,就蚂蚁搬家似的攒了一些粮食。

卢沟桥事件后,粮食一天一个价,老太太趁机用粮食给儿子换了个媳妇,也换到了房子。但世事无常,苦日子还在后头。

接下来鬼子偷袭珍珠港,老美下场,鬼子东南亚的补给线被切断,鬼子变本加厉的掠夺沦陷区的能源、农产品,也就有了煤矿军管,不让矿工回家的事。正因如此,唐植桐跟大妹唐凤珍差了好几岁。

据唐父说那些年生死难料,很多矿工死在了鬼子的压榨、虐待下。

那些年,城里粮食供应一天比一天紧张。

那些年,为了活命,春夏的野菜、树叶成了百姓用来果腹的上好食材。无奈之下,老太太三更半夜去乱葬岗偷偷埋南瓜籽,只要一场雨或者一瓢水,就是一片南瓜秧…

那些年,乱葬岗的南瓜,不光唐家吃,附近的邻居也有样学样。

据老太太讲,那些年四九城内有招工,鬼子承诺能吃饱饭,把饥民送至东北、内蒙开矿,听说有上百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