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跪谢,额头都磕红了。顾正臣喊了几次,众人才起身,刚想询问众人姓名,身后便传出了一声惊呼。“三亩!你是三亩?”震惊,怀疑,渴望,复杂的情绪融汇在一句话里。林四时走上前,抓着一个中年人粗糙的手,眼眶湿润起来。“你是,四时哥!”林三亩辨认出来,抹了抹眼泪,连忙侧身喊道:“三财叔,四时,四时来了!”林三财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熟悉的林四时,三人抱头痛哭。顾正臣看向人群,眉头微皱。柘溪猎户中,除林四时逃出去之外,还有七人被抓,可眼下只走出来两人,其他人没有动作,显然是不认识林四时。顾正臣命张培找来纸笔,让矿工排好队,依次记录在册,姓名,籍贯,年龄,被抓至挖矿的具体时间,是被掠而来,还是被县衙发卖而来,一一询问清楚。“下一个。”顾正臣喊道。一位魁梧的年轻人上前,低着声音着话。顾正臣没听真切,抬头看了看,伙子够结实够硬,怎么话跟个蚊子似的,一旁老矿工提醒:“二口啊,县太爷不是监工,大点声话不碍事。”“二口?”顾正臣凝眸。年轻人清了清嗓子,提升了声音:“太爷,草民孙二口,句容移风乡智水人氏,今年十八,三月份为人掠来。”“你就是孙二口?”顾正臣脸上浮现出笑意,微微点头,低头写好之后,问:“你父亲是孙一口吧,他可在此处?”孙二口有些惊讶,连忙:“太爷,我父亲是孙一口,不过已经于洪武四年遭了变故去世。”“孙一口不在此处?”顾正臣脸色微冷,起身喊道:“孙一口,可在?”人群彼此对视,并无人应声。孙二口看着奇怪的县太爷,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都了老爹挂了,你还问来问去。顾正臣坐了下来,脸色有些阴沉,在记录完六十二名矿工的信息之后,看着名册,顾正臣起身走入山室之内,看着被绑起来的郭百斤,严肃地问:“这里只有六十二名矿工,其他人去哪里了?”郭百斤抬起头,歪了歪嘴:“其他人,什么其他人?”顾正臣按着腰间的剑,目光变得阴冷:“莫要装糊涂,从账册来看,你们最高一个月发卖石灰达三千斤。就这几十个人,连开矿都未必够,何况还要有人烧石头!你不要告诉我,你们运出去的是矿石而不是生石灰,这种事断不可能!”石灰岩矿那么大,不烧出生石灰怎么能卖出去,直接卖石头,人家还得自己去烧,开什么玩笑。只可能买到生石灰之后,挖个坑丢进去,加水弄出熟石灰。人数和产量对不上,人数和已知的失踪人口、被判流放、徒刑人口对不上。郭百斤见顾正臣着急,戏谑地:“其他人——自然是都死了,挖矿哪里有不死饶。县太爷想找他们,找几个坍塌的矿洞挖一挖,定能找出骨头来。”“你!”顾正臣愤怒不已。郭百斤眼见顾正臣在愤怒之下还能如此克制,以为顾正臣顾忌背后风险,不想将事情闹大,心存畏惧,便阴笑道:“左右不过死了一些蝼蚁,何必如此动怒。若县太爷愿意放了我们,日后必有重谢。”顾正臣盯着郭百斤,强压怒火:“在你们眼里,他们是蝼蚁,捏死就捏死,是吗?”“没错。”郭百斤回答得干脆利索。顾正臣按下压簧,拇指挑动。剑锋微出鞘。郭百斤看了一眼,不屑地:“你是一个文官,抓了我,只能按律处置,若敢私刑加身,你的官途也到头了。另外,顾正臣,你想过没有,我的罪很大,你根本就没权限处置,呵呵,至少应该先送应府审审吧,哈哈。”顾正臣缓缓抽出宝剑,一步步走向郭百斤:“应府?呵,这对你们来,应该是件好事吧,不得改日就会被放出来,对吧?”郭百斤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呵呵笑着:“这是一个漩涡,放我们走,是你脱离漩涡最后的机会,否则,你没有好下场。冒昧问一句,你还有家人活着吗?”顾正臣停下脚步,目光中充满杀气,手腕一动,将长剑丢出,沉声道:“郭橙,郭百斤是个瞎子!”赵海楼抬手接住长剑,看了一眼顾正臣,应道:“顾先生,郭橙还,郭百斤是独臂之人,与他女儿一样。”顾正臣看了一眼赵海楼,微微点头,转身离开。郭百斤看着不断接近的赵海楼,顿时慌乱起来:“顾正臣,顾知县,你不能这样——啊!我的眼!”惨叫声传出,王良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之后便当作没看到。姚镇则找来一个铁锹,放在火堆里烧着。顾正臣站在山洞口,低头看着双手。郭百斤的没错,自己是官,不能随便对人用刑。但赵海楼等人不是啊,他们是粗人,武夫,不是官,哪怕事情传入老朱耳中,顶多埋怨一句。何况这是郭橙提供的情报。只是郭橙人死在了大茶岭之外,想来是没办法出庭作证了。夜深了,顾正臣困倦睡了。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