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临川、张寻等人不被抓,人有顾虑,人有防线,人不敢开口。
现在,所有人都在开口。
纸张不够用了,军士又抱过来一叠纸张。
毛笔写断毛了,又换了一支。
顾正臣越写越心酸,越写越痛。
老妪说起自家的草堆被蔺家掠夺,蔺家说想要草堆必须拿出三斤私盐,老妪的长子惹不起蔺家,拿了三斤私盐去换草堆,结果被郭临川抓了个人赃俱获。
酷暑时挂在树上,将人晒成骨头才准许拉下去埋了。
这就是典型的“钓鱼执法”!
对于以煎盐法为主的盐场,草是极重要的物资。
盐场周围必然有草场,没有草场,就没有草木灰,没有草木灰,就无法吸附海盐,自然也就制不了高浓度的卤水。
说草是灶户的命,一点也不为过。
顾正臣收笔,起身走出,将泣不成声的老妪扶起,侧头看了看日头,不知觉间,竟已过了午时。
阳光还在,天地很是亮堂。
“孙甸,你是个灶丁,会搭灶台吗?”
顾正臣喊道。
孙甸赶忙回道:“自然会。”
顾正臣指了指灶户站的地方:“在这里,给我垒砌一个灶台,对了,让人将盘铁也搬过来,准备好柴火。”
孙甸有些疑惑,问道:“在这里?”
“在这里!”
孙甸虽然不明白顾正臣为何要这样做,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喊了一批灶丁。
一桶水倒在了泥里面,铲子不断翻动,直至泥变得光滑溜溜,便一铲子下去,丢
到了麻袋之上,一个灶丁提着麻袋两端,摇晃到了划出的灶台圈外。
孙甸拿起泥刀,挖了泥麻利地涂在砖上,然后对准已经摆好的底砖对齐摁了下去,用泥刀敲打几下。泥从砖缝里冒了出来,泥刀刮过,顺势拿出一块砖,将泥抹了上去……
每个灶丁的动作都很娴熟,很快灶台便垒了起来。
因为盘铁巨大,灶台并不是完全中空,而是有多个支撑,分了多个火门,中间留有通道互相连通,分块的盘铁开始安装,拼整……
房大庭看着一座灶台起来,心神不安地看向刘同归,低声道:“定远侯这时候弄个灶台干嘛?”
刘同归看了一眼郭临川、张寻等人,回道:“想来是给他们准备的。”
房大庭打了个哆嗦:“这,这可不太好吧,他们可是朝廷命官,而且是盐道官……”
刘同归抬手摸了摸肚子,饥饿过之后,已经不觉得饿了:“哪怕是布政使亲至,也不敢公然杀官。杀人是皇帝的权力,何况是杀官!等会你我拦一拦,定远侯虽然苛责咱们,害咱们几乎走断了腿,可毕竟是个好官。”
房大庭瞪眼:“拦,怎么拦?”
他可是主将,说一不二的主将!
盘铁凑好,又将缝填了,边缘也弄了围挡。
军士提了三大桶的卤水放在一旁,柴也送来了。
顾正臣看向郭临川、张寻、刘十二,厉声道:“将他们三人送上前来!”
军士领命,将人羁押近前
。
顾正臣看着郭临川等人身上的官袍,抬手道:“解开他们,脱去官袍吧。”
郭临川手刚松开,便将嘴上的绳子拿走,破布也抓了出来,盯着顾正臣,满是仇恨地喊道:“定远侯,他们的话如何能信,都是污蔑,是构陷我等!”
顾正臣冷笑着看着郭临川,缓缓地说:“一个人可能是构陷,个人也可能是串供诬陷,可你来告诉我,这么多灶丁,这么多灶户,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故意构陷?这是集体的血泪控诉!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郭临川的官袍被脱掉,挣开军士,喊道:“我无罪,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盐政,是为了保证朝廷的盐课不缺,我为朝廷办事,忠心耿耿!定远侯,即便是你在这里,也必须用雷霆手段,只有这样,刁民才会听话,才会老老实实制盐!否则,灶户逃亡,盐课荒废,谁来担责?”
顾正臣抬起右手,压在左手臂上:“忠心耿耿?就是不知道陛下听到你这话来,会不会心寒!不过,你也没机会跑到陛下面前说话了,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是盐道官,是朝廷命官,你没权杀我!”
郭临川梗着脖子,一双眼通红。
噗!
郭临川低头看向大腿,一支箭插在上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还没落下手臂的顾正臣,后退一步,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副提举张寻骇然,刘十二直接瘫坐在
了地上。
房大庭、刘同归更傻眼了,就连站在一旁的青州军士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灶户、灶丁看到这一幕,鸦雀无声。
顾正臣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