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干。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一城一池奠定的基业,他既醒过来,还占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身份,要他罢手,绝无可能。
姬将军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承认,一笑,继续道:“人皆向往太平盛世,譬如太-祖初建国时,连说书先生,现下都更爱讲太-祖故事,臣起兵前,还去听了本讲太-祖的书。”
他的语气太怀念,赵珩怔了一息,神情流露出了几分古怪。
若非脖子还在姬将军手里,他一定会笑出声。
难不成,这位以靖难平叛之名起兵的姬将军还是个对昭朝现状痛心疾首的忠臣良将不成?
“第一回开篇说的是,先朝意气绝,太-祖提枪入秦关,”姬将军手上用力,轻而易举地将皇帝拽了起来,“陛下是太-祖后裔,是否很仰慕太-祖?”
赵珩毒发疼得已经感受不到这点难受了,他掀开眼皮,做出了个和姬将军对视的样子。
赵珩诚恳地提议:“将军已经谋反了,眼下戍守阖宫的兵士皆唯将军命是从,朕的身家性命将军予取予夺,”他一口气说的太多,差点没把自己累死,可能是缺氧导致的幻觉,他竟品出了苦中作乐的快慰,“不过在将军一念之间。”
姬将军还是笑,“哦?”
“何需装模作样,”赵珩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拍了拍姬将军扼着他脖子的手,很苦口婆心,“要杀就杀了,太-祖可不想见朕。”
说那么多废话,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在赵珩一口气说完后,他感受到姬将军目光利利地刮在脸上。
姬将军看得很慢,好像第一次见皇帝似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碾过。
他极细致,在赵珩没有神采的眼睛上停留了许久。
赵珩觉得这是被他说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姬将军幽幽叹了口气,“既然陛下一意如此,臣不敢阻拦。”
朕一意如此什么了!
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没见过几个臣要君死的。
赵珩喉间凝着一团血气,说话愈发艰难,他干脆将眼睛闭上省力,“皇陵还未修好。”
姬将军张口欲言。
却听赵珩又道:“将朕埋太-祖泰陵中吧。”
姬将军用力的手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可谓柔和,“陛下说什么?”
却半点松手的打算也无,大有赵珩说的话他不满意,就将赵珩直接掐死之意。
“朕说,”赵珩头软绵绵地低着,“将朕埋入泰陵。”
姬将军唇角的笑登时烟消云散。
皇帝知道他遍寻太-祖陵墓,他在拿太-祖陵,同自己做交易。
手指蹭过赵珩脖颈上的血,将他弄得更脏。
更狼狈。
当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姬将军一眼不眨地看着已近垂死的赵珩,饮过毒酒,连神智都不清了。
他不必动手,只需要再等等。
皇帝就会死在他眼前。
纤细的长颈已无甚力气支撑,无力地垂着。
如白鹤折颈。
姬将军温言道:“臣遍寻发丘中郎将,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姬将军非我赵氏族人,太祖陵寝所在,唯历代帝王可知。”
这话完全是扯谎,自他和他儿子死后,泰陵究竟在哪已成绝密,后世帝王无一人知晓。
赵珩气若游丝,姬将军不得已将他又往上拽了拽。
赵珩痛苦地闷哼了声,大有姬将军再用力,他就真死了的意思。
姬将军五指一松,将赵珩放下。
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地涌入。
赵珩不敢大口吸,怕猛地吸气再呕出血来。
他低声道:“太-祖早知道死后诸国遗民贵胄定不容他泉下安息,所以将陵墓埋得极其荫蔽,以姬氏,”说到这,他到底没忍住笑了下,于是血又往外溢,“对太-祖的深仇大恨,若能轻易寻到,太-祖早就曝尸荒野了,还能留将军寻找至今?”
血线滑落。
姬将军似乎被这几滴血吸引了注意力,静默须臾,反问道:“谁说臣要挖坟掘尸?”
赵珩道:“陪都盛传将军欲要挖坟,原来是朕误会将军了,将军是对太祖一片仰慕之心,只为见太祖一面。”
手指轻轻在他唇间点了点,好像在提醒他谨言。
姬将军收回手,二指一捻指尖血迹,漫不经心地说:“明知道臣要挖坟掘尸,陛下做的孝顺儿郎,若是太-祖泉下有知,当如何呢?”
赵珩心道,朕若是早知道,先不放过的就是你们姬氏一族。
前有姬循雅,现在有来了个不知名的姬将军,他难道先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挖了姬氏的祖坟吗!
“太祖泉下有知,定然为有将军这般忠臣良将而,龙心甚慰。”赵珩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