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到底是要嫁给谁啊?才多少时日啊,这就换了个新郎?”
“全叔你……你瞎说什么呢!”
施宣铃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走到柜台前,耳根微微泛红,却还一心记挂着要见凤楼主人的事,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怎么样,全叔,你们当家人都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愿意收下这些碧海水纹锦,做我的生意,见我一面了?”
全叔摸了摸胡须,看了眼柜台上的碧海水纹锦,又抬眸望向一脸期待的施宣铃,清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们当家人发话了,要做你的生意也可以,但有一个要求,你若能完成,便能上第九层去见他一面,怎样?”
——
山道蜿蜒,越无咎与枫舟公主行至一半时,却忽然听到暗处传来声响。
两人皆是习武之人,听觉格外敏锐,又对周遭危险何等警觉,当下对视一眼,相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借着草木的掩护,慢慢朝着那声响处靠近。
“你这个狗杂碎,给你脸不要脸,天天领着那帮罪奴闹事,怎么,想造反啊?”
隔着茂密的草丛,越无咎与枫舟公主屏气凝神,竟撞见几个官兵正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洗玉奴,一边疯狂毒打着,一边恶狠狠地骂着:
“怎么样,沈千钧,你骨头不是很硬吗?不是不肯朝我们兄弟几个下跪吗?这回就打得你心服口服,让你狠狠长个记性!”
沈千钧?
越无咎眉心一蹙,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他正思量间,那为首的官兵又是一脚重重踹去,那身形高大的洗玉奴跌跪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水。
这个踹人的官兵越无咎倒是认了出来,他是负责看管矿区的瞿兵长,平日里对他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世子”地叫着,可却没想到,他私下里竟会是这样一副凶神恶煞,欺压罪奴的丑恶面孔!
“怎么,你不是很能打吗?站起来啊,软骨散的滋味不好受吧?瞧你平时横成那个样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中郎将吗?你如今不过是矿区里服苦役的一条狗,还敢呲着牙冲人乱吠呢?”
越无咎眼皮一跳,在听到“中郎将”这三个字时,他终于记起,自己的确是听说过这个“沈千钧”的!
他在矿区挖采玉石时,旁边曾有几个洗玉奴窃窃私语,说的就是这个沈千钧的事迹,言语间还纷纷为他打抱不平着,因为那事的确太过曲折惨痛,也让越无咎无意间记住了这个人。
这沈千钧原是皇城里的一位中郎将,家有娇妻爱女,自己又一身好武艺,仕途平坦,生活美满,原是顺风顺水,毫无波澜,可老天爷像见不得人好一般,意外竟在这时陡然发生了——
朝中有一位高官之子,乃当今魏皇后的同族亲戚,在一次家宴之中,一眼就看上了他的妻子,那色迷心窍的纨绔恶霸,使尽万般手段,动用了家中一切权势,甚至还企图逼奸沈千钧的妻子,烈性的女人不堪受辱,跳井而亡,只留下了一个吓得嗷嗷大哭的幼女。
沈千钧想替妻子讨回公道,却四处求告无门,反遭停职,家中几位老人也气血攻心,撒手而去,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彻底走投无路了。
绝境之下,他将幼女紧紧系在背上,手持两柄弯刀,杀入了皇城最大的红袖坊,在坊中花魁的房中,堵住了那位喝得烂醉如泥的魏家子弟。
纨绔儿身边护卫重重,个个皆是一等高手,可沈千钧硬是背着女儿,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地将仇人的子孙根剁掉了,那纨绔儿惨叫连连,瞬间成了个阉人!
可就在沈千钧挥刀还要取他头颅时,却被身后的护卫偷袭,挟持了他的女儿,以此来威胁他,他只能血红着眼放下了两柄弯刀,束手就擒。
这桩案子当年在皇城中颇为轰动,只是那时越无咎随父上了战场,不曾亲眼目睹,流放到云洲岛后,才从其他洗玉奴口中得知。
据说案子审了两年,那位魏家子弟虽未丧命,却彻底成了个废人,他又是家中独苗,所以魏家对沈千钧恨之入骨,动用一切关系,颠倒黑白,一定要判他死刑。
但不知怎么回事,案子压在了镇抚司里,那是裴首尊的地盘,魏家人的手再长,也终究伸不进去。
是的,这桩案子当年正是由裴世溪主审的,中间折腾了两年,也不知他是怎么一番运作,总之最后到底也没有判决沈千钧死刑,只是判了他流放到云洲岛为奴。
魏家气得不轻,想尽办法,软硬皆施,却始终在裴世溪那里屡屡碰壁,最终案子尘埃落定,魏家人也再无计可施。
可以说,完全是裴世溪“救”了这个沈千钧。
当时在矿区里,听到那几个洗玉奴议论至此时,越无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心中,裴世溪就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祸害了朝中多少忠良,他又怎么会……怎么会救下沈千钧呢?
难道他是与魏皇后一族不对付,纯心膈应魏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