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桌面上铺开着一张张扇面,宛夫人手持画笔,在扇面上仔细勾勒着一片远山秋景。
春夏秋冬,四季之景,她已然画到了深秋时分,一笔笔描绘的皆是心中那方遥远的家乡。
除却思乡之情外,她也在思念一个人。
那个孩子去了姑墨国,归期未定,他一向惯用玄铁折扇,她便精心画了这些扇面,只是她知道,这些折扇都不会送出去,只会被她藏进柜中。
身上的毒性因为施宣铃送来的药,得以压制了不少,可她仍旧不敢去想他,也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半分母亲的爱意。
毕竟这个孩子,复姓钟离,她与他父亲的结合已经是大错特错,生下他更是错到无可挽回,她又能用何种心情去爱他呢?
背叛族人,背弃信仰,背井离乡,她这一生,实在错得荒唐可笑,只能将自己困于这座海岛之上,了此残生。
扇面上笔墨蜿蜒,逐渐显露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山光秋色,宛夫人凝视着画作,又在手边的砚台里润了润笔尖,正要继续勾勒一片落叶时,一个白衣侍女匆匆跑入了大殿中,凑近她耳边一番低语。
滴答一声,浓黑的墨汁掉在了扇面上,好好一幅画作彻底毁掉。
宛夫人声音微微发颤:“你是说他们,他们……去了凤楼?”
——
四道暗门围住的密室里,一地箭矢散落,檀木书架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地上更是躺了两道人影。
正是昏迷过去的越无咎与施宣铃。
当那一波波暗箭射完后,四处又飘出了迷烟,好巧不巧,越无咎与施宣铃站的位置,直接迎向了最猛烈的一阵迷烟,而裴世溪在他们后方,见状赶紧掩住了口鼻,所以吸入的迷烟最少,也最先苏醒过来。
他此刻扶着书架,铁爪撑地,眼前仍有些发晕,却晃了晃脑袋,竭力保持清醒。
这迷烟果真有些厉害,能让人眼前见到无数幻影,失了心智,他不能再耽搁下去,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才行!
想到这,裴世溪艰难地起身,正想寻找机关打开暗门时,目光却瞥到了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人。
确切地说,是昏迷不醒的越无咎。
这难道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吗?
有些念头蠢蠢欲动地冒了出来,若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便能彻底了结越无咎的性命,以绝后患。
与其苦心试探,摸不清虚实,留个隐患在这里,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至少一个死人于他而言,是不会再有任何威胁的了。
斩草要除根,既然动了越家,便索性动到底,连这唯一的血脉都不要再留了,免得心中忐忑,寝食难安,日后再横生枝节。
无论任何人,都不可以挡他的路,族中大业势必要在他手中完成,要怪就怪越无咎命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越家的后代!
裴世溪眸光一沉,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年。
反正他们三人被困在这密室当中,机关诡谲,发生任何意外,都可以推脱给这座古里古怪,危险重重的凤楼。
越世子误触机关,受困密室,被毒烟“呛死”,这总怪不到他头上吧?
如此天赐良机,他若不动手,可真是白白浪费了。
裴世溪想到这,屏气凝神,一步步走向地上昏迷的少年郎,心中暗自做了决断,眸中也闪过一丝杀意。
少女穿着一袭流光摇曳的嫁衣,还趴在少年的胸口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便见到了一只鬼爪探来,掠过她身侧,似是想要掩住越无咎的口鼻,直取他性命!
她一个激灵,仰头望去,只看见了一个浑身火光,七窍流血的可怖身影——
赫然正是当初云城埋伏下,却行迹败露,决绝转身,最终投入蓝焰离火中自焚的那个赤奴人!
“不,不要!”
迷烟使人出现了幻觉,施宣铃恍惚之际,只误认了眼前动手之人,将他当作了当日云城长街上,那个火中自焚的赤奴人的魂魄。
“不要伤害世子,求求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却是惊到了裴世溪,他脸色一变,施宣铃已经紧紧护住了身下昏迷的少年,仰头艰难地对他哀求着:
“不要取他性命,冤有头债有主,是你,是你自己要跳入火中自焚的,怨不得别人……那蓝焰离火也是你们自己点燃的,害人害己……谁让,谁让你们在云城里埋伏偷袭的……”
混乱颠倒的话语中,裴世溪眉心微蹙,察觉到了异常,而施宣铃脸色苍白,汗湿了额前碎发,还在那苦求着:
“若你实在魂魄不得安息,一定要寻仇,便冲着我来吧,放过,放过我家世子……”
裴世溪对着那双浅浅的茶色眼眸,忽然沉声道:“你看着我,我是谁?”
“你是,你是……投火自焚的赤奴人。”
声如梦呓的回答里,裴世溪暗自有了判断,看来是迷烟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