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伸手指向那身明丽的嫁衣,对着窗下的少女恨声道:
“九岁那年我给二姐送过许多自己亲手做的花蜜糖,可你却万分嫌弃,从不肯收下一颗,你还叫族中那些兄弟姐妹们都不要理我,在他们面前骂我‘小妖女’,连同他们一起来孤立我,后来我被爹关在阁楼上,你也总在我的衣食里动些小手脚,甚至半夜偷偷摸到阁楼上,将爹亲手为我做的一盏兔子灯剪得七零八落,我那时不过佯装睡着罢了,并没有拆穿你……”
相较于施宣琴的嫉恨不甘,窗下那身嫁衣却仍然一动未动,一双茶色眼眸越发的从容沉静了,似山间清冽的潺潺泉水,仿佛一眼就能将人浸染个透彻。
“三妹妹,你今日大婚,钟离少岛主送了你三十六件及笄礼,爹送了你一场白日焰火,你出阁嫁人,好不风光,如此又怎么少得了二姐那一份呢,我也有一物要赠你,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所谓的“姐妹之情”,倒更像一个笑话似的,还不如今日在这里,索性摊开说个明白好了。
含泪的孔雀,散发出了浓烈的不甘与恨意,窗下的那双茶色眼眸却是波澜不惊,只注视着她淡淡道:
“二姐你又错了,阿越原本就不是你的,又哪里用得上‘还’这个字?他今日与我成亲后,此生此世便是我的夫君了,旁人再如何惦念也终究是徒劳虚妄,二姐不若早点放下执念,前路漫漫,自有无限风景等着你,向前走,莫再回头看了。”
施宣琴霍然被人戳到了痛处,脸色陡然一变,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着,她一双眸子似利刃般剜向施宣铃,不知瞪着她看了多久,缭绕的白雾间,那只孔雀竟忽然诡异地笑了:
少女的声音轻渺渺的,谈起那些被欺凌的陈年旧事时,整个人也并无任何情绪波动,反倒这些话听在施宣琴耳中,却犹如一记重锤敲击,将她最后一张体面虚伪的面具都敲了个粉碎。
因为特殊的仪式规矩,此刻院中上下空无一人,所有奴仆下人皆撤离而去,唯留施宣铃一人等候在新房中,等着外头传来那十二记古钟的撞击声。
因为施宣铃是在自己家中出嫁的,成亲仪式也就在施府举办,不同于其他嫁入夫家的新娘,她的仪式在许多方面都可谓是“独树一帜”,但她阿娘又不在人世,所以里里外外皆是由施仲卿为她操办的,她只管静静坐在新房中,安心等候着与越无咎成亲就好。
“你,你闭嘴!”
“二姐,世间之事从不是一成不变的,白云苍狗,时移世易,人会变,心会变,过去我不谙情爱,可如今,我是真心想做阿越的妻子。”
有些话施宣铃原本放在心中,并不想说出口的,可既然她名义上的“二姐”都能做出闯入她新房,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当面向她讨要她夫君这等事情来,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念旧情的了。
“施宣铃,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赢了吗?抢走了我的阿越你很得意是吗?”
她一刹那满脸煞白:“原来,原来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
“是,我都知晓,那些年你明里暗里做过的那些坏事,我几乎全都知晓,可我没去跟爹说过,一来我看不上你那些小伎俩,你也没办法真正伤到我,在我的食盒里下药更是可笑至极,我从小到大的医术岂是白学的?二来就是——”
“大概我一个人在施府的确太孤单了吧,被困在阁楼上的那些日日夜夜,我的生命就像一潭死水,我宁愿有个人过来搅一搅,哪怕是使坏,也好过留我一人行尸走肉,沉入潭底。”
施宣铃直直目视着脸色惨白的施宣琴,倏然在窗下一笑,别有深意道:
“更何况,自作聪明的坏孔雀也是有过可爱的时候,有一年我坐在阁楼的栏上翻看医书,脚上没穿鞋子,头发跟裙角一起乱糟糟地在风中飞扬着,你从下面经过时,斥责我毫无规矩,有失体统,丢尽了施家人的脸,我毫不在意,照旧我行我素,你便气冲冲地上了阁楼,说要抓我去父亲那领罚,我那时觉得你可啰嗦可烦了,朝你扮了个鬼脸,便要从栏上跃下,却哪知脚下打滑,身子一个不稳,竟然抓着医书直接往后栽去,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尖叫了一声,紧接着你做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