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份与生俱来的烈性子,也是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可他身上,从头到脚,唯独一双眼睛,却是随了他爹,钟离羡。
瞧着冷冷清清,微微上挑,还带着几分戾气狠劲,一笑却似桃花绽放,不尽温柔,分明是双水光潋滟的含情目。
当年就是因为这样多情的一双眼眸,才令青黎大山里的那个绾绾彻底沦陷,一路生死追随,许下白首不离的誓言。
只可惜前尘往事,覆水难收,当年同闯江湖的爱人也成了如今困在岛上的一对怨侣,就连这双一脉相传的含情目,也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再没了那片摇曳的秋水波光。
“阿笙,娘不会让你……瞎了的。”
宛夫人屏气凝神,微凉的指尖一边游走在钟离笙眉眼之间,一边暗自提起内力,悄然运转起了一套秘术功法。
她谢绝了凤殊行的相助,没让他再插手医治钟离笙,她到底是不愿欠凤楼的,在她得知了数百年前的那段真相后。
即便凤少容与她乃故交挚友,她知悉他的遗言,也放下了一些心结,可凤楼终究……非她同路之人。
她仍是心有芥蒂,无法接纳凤楼的存在。
她的孩子,她自己来救,哪怕族中的这门秘术会极大耗损她心力,甚至令她蛊毒发作,痛不欲生,她也在所不惜。
而这段时日,施宣铃也不断往返云城,来青林苑替钟离笙施针医治。
有了两个女人的竭力付出,尽心相救,钟离笙的眼睛也终是好转许多,那层灰蒙蒙的雾气不久后应当就能彻底散去。
白纱轻扬,宛夫人指尖游走在少年眉眼之间,内力不断灌输下,她体内的蛊毒也随之发作,额上更是冷汗涔涔,可她却死死咬牙,忍住了巨大的痛楚,在床前一声也未发出,更不曾停下功法的运转。
钟离笙昏昏沉沉间,只感觉到一股暖意覆盖在双眸处,令他无比舒适,也无比安心,就像重回儿时,再度依偎在了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在这片暖意的萦绕下,他也逐渐放松身子,做了一个缱绻不尽的梦。
梦里细雨朦胧,天地温柔,他竟是又回到了那一日,那一条长街之上。
他与怀中的少女紧紧相贴,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姿势,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相视而笑间,一路往下寻去。
“还有这,这是你的……嘴巴。”
喃喃的话语中,如含蛊惑。
这一回,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在炙热的呼吸间,慢慢凑近了她的双唇。
天地静止,细雨浸润,世间万物似乎凝固在了这一瞬,他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得极快,缺失的那一部分终得圆满。
“宣铃,宣铃……”
床榻上昏睡的少年喃喃出声,喑哑情动,俊美的脸上亦泛起了薄红之色。
白纱缭绕间,宛夫人神情一变,却终是将功法施展到了最后一步,这才收了内力,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她静静等待着体内的蛊毒平息下去,一边久久凝视着床上的少年,听着他胡乱的梦话。
显而易见,少年未尝世事,情窦初开,不可自拔。
就如同当年的她与钟离羡一般。
难怪阿笙会为了宣铃那孩子以身涉险,不顾性命地踏进了那座鬼泣林……原来一切都绕不开一个“情”字。
宛夫人心中顷刻间浪涛汹涌,无数念头飞闪而过,可即便如此,她面上也强自镇定着,波澜不惊,只是久久凝视着床上深陷梦境的少年,眸光复杂难言。
屋里檀香萦绕,少年浮浮沉沉的一场梦终是做到了尽头,当那场雾霭朦胧的细雨彻底散去,他意犹未尽地醒来时,只恍惚地隔着一层白纱,隐隐约约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般清冷孤傲的气质,屋里流淌的熟悉气息,令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娘,娘是你吗?”
钟离笙又惊又喜,强撑着坐起身来。
“你怎么来看我了,我睡了多久?你为何不将我叫醒,都怪我睡得太沉,害娘在这里白白枯等……”
“你方才可是做了虚无一梦?”
宛夫人却是冷冷开口,打断了钟离笙所有的问话,钟离笙心下一惊,忆起梦中场景,脸上一热,下意识道:
“我,我可是说了什么梦话?”
宛夫人却没有回答,只是隔着一层白纱,对钟离笙幽幽道:
“梦里一切皆为空,醒来便莫要惦记了,你记住,不要去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否则伤人伤己,难得善果,听到了吗?”
佛语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情之一字,如猩嗜酒,鞭血方休,又似鸩酒,明明剧毒无比,却偏偏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地要去尝试,所谓饮鸩止渴,到头只会遍体鳞伤,身死魂灭,万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