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操道:“据闻乃是尚书右仆射、越国公房俊所倡议,诸位大臣一致附议,陛下允准,责令京兆尹马周率先于京兆府辖内试点施行,择选利弊、探知优劣,而 后予以完善再施行天下。”
“当年太宗皇帝曾赞誉次子‘宰辅之才’,没想到区区数年时间便有了这般决断之魄力,朝中又添一位能臣,帝国之福也。”
尹文操点点头,像他这种“偏技术”的人才,对于房俊可谓是惊为天人,其编撰、传播之《数学》《几何》《物理》等学科早已被天下有识之士奉为圭臬。“如果在此之前,我定然主张对抗这道政令,佛门之体量早已远远超过咱们道家,如今增加税率一视同仁,咱们岂不是更加虚弱?但现在既然决定以学问来作为道家之传承,那么也就无所谓多少田产、多少信徒,只需一以贯之的走上层路线即可。况且我听闻这一次的税改并非是单纯的增加税率,而是欲以土地之多寡 来决定税率之多少。”
成玄英微微一愣,思索着其中的关窍,他虽然自诩“出家为道”,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天下大事知之甚详。当下大唐施行的税制是“租庸调制”,说白了就是土地与人口双向收税,土地税收的基本在于“均田制”,可现在建国未久但全国各地的土地兼并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此次由许敬宗掌控的“丈量天下田亩”便测量出大量田地被世家门阀所兼并、吞占,无以计数的农户沦为“家无恒产”者不得不依附于世家门阀,或佃租、或 投献,账面上的土地大规模减少,不仅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户生活困顿,更使得国家收税大幅减少。
如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剪除,只留下一条标准:以土地之多少、土壤之优劣来缴税,岂不是皆大欢喜?
朝廷不必费尽心力的去监督土地在谁的名下,只需保证世家门阀不会将土地藏匿即可。
百姓也不必为了失去土地发愁,失去土地的百姓可以进城做工、可以依附于世家门阀佃租土地耕种,不至于没有了土地还要缴纳土地的税赋…
“如若此法施行天下,则煌煌盛世可绵延百年!房俊此策,足矣名垂青史。”
成玄英大加赞叹。
尹文操问道:“那咱们道家是否响应朝廷这项政策?”成玄英笑道:“正如你所言,咱们既不满天下占据名山大川风水之地修建寺庙,又不愚弄民众收割信徒,要那么多钱作甚?只需狠下心、扎下根的做学问,不必理会其他。”相比于声威赫赫、影响巨大的“国教”身份,真正编册在籍的道士却远远无法匹配巨大的体量,这也是道家在与佛门的竞争之中处于下风的原因,道家的门槛 太高了,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人数的稀少就意味着开销少,道家又没有大肆修建道观、动辄给神祗刷金粉的习惯,拥有的产业完全可以支撑当下整个道门的正常运行。
尹文操也有此意:“此次陛下为了襄助道家提振声势,从而在长安内外修建了多处道观,待到建成之后,道家将不再轻易修建道观。”
成玄英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大慈恩寺的前身是北魏道武帝之时修建的净觉寺,其后湮灭于战火之中,至前隋之时隋文帝于故址之上重建无漏寺,后也在战争之中残破不堪。如今大慈恩寺在无漏寺旧址之上再度重建,规模、规制皆天下第一等,“文石、梓桂、橡樟、并榈充其材,珠玉、丹青、赭垩、金翠备其饰”,全寺房舍近一 千九百余间,“重楼复殿,云阁洞房”。
及至玄奘大师自天竺取真经而归居住于此,且在此召集天下佛门精通梵语、佛法精深之僧人翻译天竺佛经,遂成为天下佛门之中心。
左侧跨院参天古木掩映之中,即是大慈恩寺最为核心之区域:翻经院。午后,参天古木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盛夏之时亦是浓荫铺地、凉气森森,唯有树梢间时而响起的蝉鸣打破寺院的静谧,氤氲的茶香自敞开的窗户飘溢而出,枝叶间栖息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啾啾脆鸣。精舍之内,一身月白色僧衣的玄奘在蒲团上结跏趺坐,眼目微阖,在他对面则是一个身穿百衲衣面容愁苦的老僧跪坐着,神情悠然自得,正是曾出现在骊山 农庄的义褒和尚。
另有一僧跌坐于两人对面,面容俊秀、皮肤白皙,看上去接近五旬年岁,但眉目之间清朗明越、眼波湛然,一时间让人难以估摸其准确年纪…
这位僧人正拈杯品茶,怡然自乐。
窗外数声蝉鸣,义褒抬手给僧人茶杯之中斟茶,笑问:“不知此茶可符合师兄口味?”僧人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声音清越犹如泉水叮咚,很是悦耳:“虽然第一次品饮炒茶,但炒茶之道先苦后甜、正如吾等修行人之体验,今世苦、
来世甜,不畏艰难、甘之如饴,发明此等书道之人必然佛性通透,慧根深种。”
义褒微微一愣:“师兄居然从未品尝过炒茶?”僧人笑容愈发灿烂:“贫僧居于双峰山,二十年不曾履足凡尘之地,聆师尊之教诲、受佛法之感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等口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