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这人真真是无趣…既然如此,吾就给你个痛快的,去回复殿下,吾不会命令十六卫大将军如何去做。”
马周虽然嘴上喊着让李勣痛快一些,但李勣这般痛快却又出乎他的预料…
浓眉一扬,奇道:“敢问何故?”
平素不苟言笑的李勣今日似乎谈兴甚浓,喝着茶水反问:“宾王乃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吾且问你,如何看待当下的皇权之争,是否认为若晋王安分守己没有举兵起事,便一切照常、天下太平?”
马周一愣,略一思索,摇头道:“恐怕并非如此,平心而论,无论太子亦或晋王都非是独身一人,身边有太多人依附他们而获取利益,而两人的权势某种程度可说来自于身边这些依附者…人在朝中,身不由己,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真知灼见!”
李勣赞叹一声,继而慢悠悠道:“以我之见,储位皇权之争就是一股脓疮,自先帝欲废黜太子另立储君之日起便已经种下毒源,数年来早已深入肌理、不可拔除,迟早会爆发出来、与其强势压制而后不知何时爆出引发狂风巨浪,还不如忍一时之痛,让这股脓疮现在就爆出来,而后刮骨疗毒、彻底根除。”
马周瞠目结舌,虽然你英国公功勋赫赫权势滔天,可居然将夺嫡之战比作脓疮,对皇权并无半点敬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一下,问道:“英国公是指太子与晋王?”
李勣剑眉一挑:“本质而言,有何区别。”
马周无语,本质上的确没什么区别,但咱们身为人臣,心底难道不应该有所敬畏么?
李勣喝茶,他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当朝堂之上还有一些公正廉明的官员,军中尚存拼死敢战之士,由谁来做皇帝又有什么重要呢?
马周自然也听得懂李勣未尽之言。
太子登基,晋王心存不甘必生事端;若晋王逆而取之,太子又怎肯坐以待毙?所以双方皆为威胁江山社稷稳定之祸源,本质相同。
唯有让双方各尽其力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待到胜负将分,再择选优者予以辅左,从容收拾残局,则帝国之内反对势力烟消瓦解,至少获取数十年之和平稳定。政权稳定,吏治清明,贞观盛世自然得以延续,昌盛之世道更胜从前。
如此,最起码在道理上是说得通的,当然李勣内心到底是否如此纯粹不杂糅其他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马周沉默少顷,喟叹道:“但如此一来,英国公您的声誉前程…”
坐山观虎斗,试问最终胜出的那只老虎会如何看待袖手旁观的李勣?江山社稷再重要,但是在皇帝自己眼里,也没自家性命重要。
李勣傲然一笑:“吾身入朝堂至今,不贪权、不揽权,洁身自好、克己奉公,何时在意过自己的前程?这宰辅之位亦是当初先帝硬塞过来,吾推辞不过方才勉强为之。家中儿孙并无出类拔萃之者,却也因吾之故且具高位,如此非但不能血嗣绵长反而种下惹祸之因,令吾心忧如焚、夙夜难寐,还不如当一个富家翁来得快活逍遥。难不成等谁当了皇帝还能砍了吾之头颅?功名利禄于吾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从未介怀,自然心思纯正,能够一心为公。”
他的权势、爵位已经达到巅峰,就算再里从龙之功,亦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又何须去专营这份功劳?
至于如今流传的晋王登基之后将会大赏功臣、封建天下…自己家里儿孙不肖,高官厚禄已经是种祸之因,若是在封建一地、世袭罔替,成为真真正正的一方土皇帝,岂不愈发滋长野望?
搞不好哪天甚至能起兵造反,害得阖家上下尽皆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