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这才看向周道务,语气冷淡:“周将军先一步押解俘虏返回大唐,何以本帅数道军令敦促之下,却迟迟不肯自辽东启程,如今方才姗姗来迟?”
周道务赶紧起身,单膝跪地:“末将自平穰城撤离,选择陆路过辽东返回大唐,孰料半途遭遇暴雪,连绵数日,道路无法通行,兵卒冻伤无数。只得暂时逗留辽东城,待春日道路畅通之后,再度启程。”
杀俘乃是大忌,一旦朝中御史、天下名士们因此鼓噪,李勣很可能将他丢出去平息众怒,这令他心惊胆战。
然而最怕什么,却往往就来什么…
李勣站起身,负手居高临下凝视周道务,缓缓道:“本帅接收数十封举报你虐待俘虏、甚至为了减少负担残杀俘虏的信笺,不知周将军对此有何解释?”
周道务浑身一震,吓得面色发白,急忙辩解道:“大帅明鉴,这是污蔑啊!诚然,末将押送之俘虏死伤惨重,但皆因辽东暴雪、天灾难挡,军中又严重缺乏越冬物资,这才导致俘虏大批伤亡。不仅仅是俘虏,便是军中兵卒亦是颇多伤亡,末将总不能虐杀自己麾下弟兄吧?此等指控简直丧心病狂,还望大帅明察秋毫!”
李勣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周将军奉命押送俘虏,本就是一桩苦差事,本帅也相信是遇上暴雪导致俘虏伤亡惨重…但是你要知道,此番东征虽然覆灭高句丽,但是咱们数十万大军却是功败垂成,灭国之功是人家皇家水师的。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靡费无数钱粮,最终功亏一篑…这种事总是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
“额…”周道务愣了一下。
他自幼长于宫门,出身世家,见惯了朝政争斗、争权夺利,所以对于李勣的说法他是认可的。任何事最终都需要有人承担责任,或者是功,或者是过,似这等举国之战最终铩羽而归,且导致李二陛下重创昏迷、生死不知,那是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可问题在于,他周道务连个统兵大将都算不上,接受的更是押送俘虏这样的任务,总不会有人将兵败的责任扣在他的头上吧?
一旁的张亮幽幽插了一句:“虐杀俘虏,有伤天和,圣人所不为也…如今长安城内许多人都在鼓噪,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正因吾军虐杀俘虏,这才导致上天降怒,使得此番必胜之战变故陡升,最终功亏一篑…更甚者,有人言及正因周将军虐杀俘虏,所以因果报应,遭受天谴,才使得陛下意外受伤坠马。周将军,这些舆论对你非常不利啊。”
“啥?!”
周道务如遭雷噬,整个人都傻了,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老子不过是押送几个俘虏而已,居然也能跟东征大军铩羽而归扯上干系?陛下坠马也能归罪到老子身上?
愣忡半晌,周道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梗着脖子叫道:“大帅,末将冤枉啊!陛下千金之躯,焉能因为末将微末之流而遭受天谴?更何况俘虏大批伤亡乃是入冬之后,那个时候大军已经自平穰城开始撤回国内,根本全无干系啊!”
他太明白舆论的厉害,有一个词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指责于你,你究竟干没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层往往会将你处理来平息民怨、消弭舆论。
就算是当朝驸马又如何?
公主无数,驸马也无数,与政权稳定、舆论导向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李勣叹气道:“你是本帅麾下,本帅岂能不予以回护呢?只不过杀俘之事影响甚大,不可能消无声息的予以平息。不如这样,你即刻返回长安,觐见太子殿下交卸军务,恳请太子出面为你正名,如此才能安然无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