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长孙无忌意欲指使家奴纵兵侵犯房府,宇文节简直出离愤怒。
这一次关陇各家纠集“义军”闯入长安城围攻太极宫,说得好听是“兵谏”,实则与谋反何异?太子毕竟是李二陛下金典册封,纵然再是不满意,那也只能由李二陛下颁下圣旨予以废黜,岂能由臣子越俎代庖?
只不过关陇门阀势大,旁人无力阻止,最终将其办成既定事实,逼着李二陛下捏着鼻子认下而已。
这已然是大逆不道之行径,朝野上下不知多少非议。
若是再对贞观勋戚之家纵兵侵犯,势必引起强烈的反弹,使得关陇门阀之所作所为遭受无穷无尽的诘难与谩骂,就连当初侯君集谋反,朝廷尚能网开一面赦免其子嗣之死罪,如今关陇门阀发动“义军”“拨乱反正”,却祸延家属,何其暴戾?
此举必然使得朝野上下尽皆对关陇门阀厌恶敌视,殊为不智。
况且长孙家与房家之恩恩怨怨天下人尽皆知,如今趁着“义军”入城的机会公报私仇,简直狭隘龌蹉,宇文节深以为耻。
宇文节反应激烈,语气之中丝毫不敬,长孙无忌却也没有恼怒,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说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固然与房家素有积怨,却也不至于在这等要紧时候公报私仇。眼下这长安内外虽然无人站出来对抗咱们关陇,但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心向东宫,暗中坏吾等大事。必要时候,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方能震慑那些人,使得人心所向,无人掣肘。汝虽然也算是关陇小一辈的青年才俊,然则老夫之决定,岂有你质疑之余地?若听命行事自然最好,若是心有不忿,大可回家去,让别人来。”
他心里的火气也隐隐有爆发之预兆。
自己万里迢迢从辽东潜返长安主持大局,为的还不是能够取得此次兵谏的完美胜利,给关陇各家攫取更多的利益与权力?这一把老骨头颠簸万里,都快要散了架,结果回到长安城,来到此间,却发现关陇各家连一个家主都不在,只是派了一群所谓的后起之秀…
简直混账!
各家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虽然响应长孙无忌之号召,愿意废黜东宫,另外扶持一位太子,但却是心有忌惮,故而各自留下一条退路,不肯拼尽全力。
然而自始至终,号召发起此次兵谏的长孙无忌却是全力以赴,甚至连长孙冲都陷了进去,这如何不让长孙无忌恼火?
老子拼死拼活,将阖族性命押上,你们却都等着捡现成的?
天底下没那样的好事!
就从房家开始,然后一家一家的扫荡过去,将关陇门阀彻底推到山东世家、江南士族的对立面,要么你死要么我活,再无任何转圜之余地。
宇文节能够做到尚书左丞,尚书省的实权人物之一,自然非是家族势力那么简单,其本人之权谋智慧完全不差,当即便明白了长孙无忌的险恶用心。
他一揖及地,断然道:“既然赵国公如此说法,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这便返回家中,闭门思过,也预祝赵国公心想事成。”
言罢,也不看长孙无忌阴沉的脸色,转过身,大声道:“宇文家子弟何在?”
“在!”
“郎君有何吩咐?”
堂中有十余人闻声赶紧放下手中事宜,聚拢过来。
宇文节淡然道:“赵国公英明神武,于此间主持大局,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毋须吾等掣肘。汝等这就随吾返回家中,敬候佳讯便是。”
言罢,大步向门口走去。
堂内喧嚣尽去,落针可闻。
不仅宇文家的子弟一脸懵然、不知如何是好,其余各家的子弟也一脸呆滞,不知发生何事。
兵谏上位成功,这边却闹起内讧了?
待到宇文节脚步不停,已然走出门口,宇文家子弟方才如梦初醒,赶紧冲着长孙无忌施礼,而后齐齐追着宇文节而去。
长孙家的家将走到长孙无忌身边,低声询问:“家主,是否…”
长孙无忌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眼皮子不断抽搐跳动,心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不过到底压制下去,缓缓道:“随他去吧,不必理会。”
纵然此刻心中恨不能将宇文节千刀万剐,却也知道一旦如此做了,势必使得本就千疮百孔的关陇联盟离心离德,眼下乃是要紧时刻,断不能出现这等自乱阵脚之事。
待到此次兵谏之后,有得是法子拾掇这个狂妄小辈…
他环顾堂内,见到诸人尽皆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便沉声道:“诸位勿要受到干扰,继续竭尽全力,此战不容有失!”
“喏!”
诸人躬身应允,这才转身继续手中的事宜,只是难免心中惴惴,不知宇文家何以忽然退出。更担忧随着宇文家的退出,本就不如以往紧密的关陇联盟,会否愈发松散,各怀心机…
长孙无忌回到椅子上坐好,目光阴沉的盯着墙壁上的舆图,心中怒火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