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男生心中惊惧,惶然道:“这如何使得?若是被父亲得知吾私底下查探‘王幢军’之事,非得宰了吾不可!再者说来,父亲威望卓著,麾下不知多少死士,咱们若想要打开城门迎接唐军进城,必须好生计较一番,毕竟吾手底下死士没几个,大郎你现在的麾下兵卒,到时候也未必听从你的指挥。”
他不过是一个世子,且处在父亲的高压之下,威望着实有限,到时候背叛父亲投降唐军,怕是没等走到七星门,就得被父亲派人杀了。
“世子多虑了。”
长孙冲跪坐在案几之后,呷了一口茶水,背脊挺直,双目精光湛然,俊秀的脸上满是镇定与自信:“唐军兵临城下,高句丽覆亡在即,难道唯有世子一人怕死?非也,蝼蚁尚有偷生之志,何况人乎?届时大厦将倾、走投无路,往昔那些追随大莫离支的人,未必就同样存有死志,愿意与大莫离支、与平穰城玉石俱焚。只不过大家惧怕大莫离支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而已。到时候,只要世子振臂一呼,必定应者如云,何愁大事不成?”
渊男生依旧愁眉不展,满面忧色。
只不过这件事是早已定下的,想要活命就只能期盼高句丽覆亡、父亲身死,然后凭借功劳获得大唐皇帝的赏赐。
可是渊盖苏文的威势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只要想想即将跟父亲作对,他就两股战战,心里发毛…
长孙冲看他神色,继续蛊惑道:“大莫离支一意孤行,是想要将渊氏一族全部葬送在平穰城,给高句丽陪葬,他或许是高句丽的功臣,却一定是渊氏一族的罪人。世子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为大唐立下功勋,必然保证渊氏一族不在战败之后遭受屠戮,且能够得到陛下之信任,重振渊氏一族之家风。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大莫离支亦要褒奖世子为家族所做之贡献。”
心中很是恼火渊男生临阵退缩、胆小如鼠的性格,事已至此,若想活命哪里还有第二条路走?
偏又在这个时候犹犹豫豫,心生畏惧,何其蠢也!
不过他也只能好言相劝,将成破利害剖析给渊男生听。非是他有耐心,实在是想要在唐军入城之时打开城门予以接应从而立下大功,就非得渊男生不可。这人虽然胆怯猥琐、愚蠢如猪,可毕竟是大莫离支府的世子,有名分大义在,届时定能拉拢一大批贵族王室,一同反抗渊盖苏文。
渊男生是一杆大旗,本身没什么用,却缺少不得。
听闻长孙冲这般说,渊男生心中渐渐稳定,他虽然蠢笨一些,到底不傻,知道想要活命就只能投靠大唐,否则一旦局势稳定,父亲第一件事就是废黜自己这个世子,将二弟渊男建扶持上位。
到那个时候,他唯有死路一条。
几乎同一时间,大莫离支府内。
书房内灯火辉煌,紫檀木的书架上摆满了汉文典籍,从儒家经典至道家秘书,甚至法家文献、兵甲战册…诸子百家,应有尽有。
书案上放着邢窑的白瓷,窗前摆着玻璃花瓶,紫檀木的家居优美典雅、尊贵不凡。
渊盖苏文一身常服,披散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正跪坐在案几之后慢悠悠的喝茶。
在他对面,次子渊男建一脸怒气,愤然道:“大兄是否傻掉了?父亲对他太过纵容!那长孙冲狼子野心、狡诈多端,必然心怀叵测!说不定,所谓的犯下谋逆大罪也只是此人家族所设下的圈套,以此来麻痹父亲。”
他就搞不懂了,那长孙冲看似人模狗样、忠心可嘉,可说到底也是汉人,更是大唐极为显赫的世家子弟,这样的人就算流亡天涯,可是又能对高句丽有几分忠心?
兄长那个蠢货信任长孙冲也就罢了,可父亲为何也对其信赖有加,甚至将年仅八岁的小妹许配给他?
简直不可理喻。
渊盖苏文古拙冷硬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表露,对于这个素来看重的此子更是不做任何解释,呷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明日,汝便去‘王幢军’中担任主将,不过绝不可妄动,一切听从吾之命令。”
渊男建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振奋道:“父亲放心,孩儿必定奋勇杀敌,不负父亲之信任!”
“王幢军”乃是渊盖苏文麾下第一等强军,甚至其象征意义比实际战力更为重要。这是渊盖苏文统治高句丽的根基,眼下将它交付给渊男建统御,其用意已然昭然若揭。
眼看着世子之位即将到手,渊男建岂能不欣喜若狂?
这个位置他谋求多年,一朝心愿得偿,难以压制心内的兴奋。虽然眼下局势危及,整个王国风雨飘摇,异族大军狂飙突进正向着平穰城而来,倾覆或在旦夕之间,可到底这也是世子之位啊,不仅代表着未来继承高句丽最强大的权力,更直接掌管渊氏一族。
一生之至高追求,在未几弱冠之年忽然达成,谁能不兴奋异常?
敌军虽强,局势虽危,可当初前隋百万大军数度征伐高句丽尽皆铩羽而归,其中前隋水师亦曾打到平穰城下,形势岌岌可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