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心有所感,对于房俊的怨气稍稍缓解,抚掌赞叹道:“至哉斯言,天下万事,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吾辈当谨守心中志向,百折不挠,披肝沥胆,方有所成。”
房俊绝想不到,他劝谏李二陛下对千古霸业要持之以恒,勿要因为一时之苦难险阻而求取捷径的话语,却被李二陛下引申开去,嫁接到修仙长生一事上。
万一皇帝的《起居注》因此而记录“房俊谏言皇帝要在修仙长生的道路上披荆斩棘矢志不渝”,进而被后世子孙骂坐奸佞之臣蛊惑圣听,房俊能冤死…
禄东赞神情有些挫败,甚是失落,他也承认房俊这段话说得太好了,世人当奉其为圭皋,遵行不悖,则不知有多少人因而受益,凭空创下一番基业。
然而当大唐皇帝铁了心的不与吐蕃结盟,赞普即将面临的,便是国内逐渐膨胀的各个部族的逼迫。
若想解决这个危机,至少也要缓解下来,那么久唯有战争!
以吐蕃举国之力,赌上国运,展开一场透支未来的大战,则无论胜败,方可缓解吐蕃国内赞普与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
然而眼下的大唐纵然将所有的力量都集结在东方,虎视眈眈的势要吞并高句丽,与吐蕃接壤之边塞便可任由吐蕃大军长驱直入了么?就算现在趁虚而入,待到大唐吞并高句丽,回过头来,百万大军兵锋直指吐蕃,吐蕃能否抵抗?
禄东赞对此持悲观态度。
大唐太过强盛,粮秣丰足,军力充沛,精锐的兵卒又经过这些年连场大战淬炼出丰富的战斗经验,吐蕃一旦战败,恐怕就不是退守高原的事儿了,搞不好就得被大唐衔尾而至,杀入高原腹地。
社稷危矣…
房俊一听皇帝如此赞同,且颇有感触的样子,顿时极是欣慰。
“陛下圣明!”
“哈哈,你小子就会溜须拍马,圣明与否,乃是天下人评断,何用你来多说?来来来,大相远来是客,某敬你一杯,饮圣!”
“多谢陛下!”
李二陛下心情不错,连连劝酒,禄东赞心中忧虑,酒到杯干,没一会儿便两眼朦胧醉态可掬。
这等情形对于这位吐蕃大相来说,是极为少见的,素来以多智以及城府而著称,何曾如此失态?
房俊唤来侍女家仆,将醉醺醺的禄东赞搀扶下去,在旁边的客房暂且休息。
堂中气氛便略微冷静下来…
李二陛下持着晋阳公主斟满的酒樽,看着房俊,淡然问道:“可是心中不服,故而躲在这骊山之上,向朕表达不满?”
这话有些诛心了,哪怕的确如此,可谁敢承认呢…
“微臣岂敢有怨怼之心?只是陛下尚未意识到这海外种子将会给大唐带来何等样的巨变,微臣又恰好对此有些心得,不敢将之托付旁人之手,一旦有所损失,其罪谁也担待不起!故而,便不得不躬耕于骊山,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说人话!”
李二陛下怒目圆瞪,娘咧!
跟你好好说话呢,你给我背《出师表》?
一旁的晋阳公主早就笑弯了腰…
“呃…陛下过于严肃,微臣心中胆怯,故而活跃一下气氛…”
“在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朕命人将你拖出去,狠狠的打板子?”
李二陛下怒斥。
吾乃天下至尊,帝王威仪涤荡四海,你这混账却说朕过于严肃?
难不成要像市井坊间老邻居那般勾肩搭背谈笑无忌?
荒唐!
“微臣不敢,好好说话…”
房俊嘴里服软,神情却未有多少惧怕,对于这位皇帝的性子他已然非常了解,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笑,而什么时候却完全不能去碰触他的逆鳞,否则定然死的很难看…
想了想,干脆放下筷子,正色说道:“种子之事,微臣极为精通,自认绝不比司农寺那些官吏差,所以这方面陛下无需担忧,只需给予微臣足够的支持,用不了多久,微臣便可以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微臣今日,倒是想要进谏陛下,仙佛之说虚无缥缈,世间方士多数解释欺世盗名之辈,不足为信。陛下乃是万乘之尊,岂可轻易服食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丹药?一旦龙体有恙,这锦绣帝国、如花河山,眨眼间便会四分五裂,再度回复隋末之乱世,甚至重演一幕五胡乱华亦未可知…陛下圣明,岂能被那些番僧蒙蔽,行此昏聩之事?”
李二陛下宠幸番僧那罗迩娑婆寐,服食其所炼制之丹药,早已是朝野皆知之事。
只是文武群臣多番劝谏,却始终未能打消他欲求长生之志愿,更不愿将那罗迩娑婆寐驱离,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任谁也不许在他面前弹劾那罗迩娑婆寐蛊惑君王之罪!
即便是因着霍王李元轨一案,朝臣们最终统一战线联合进谏,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