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现在这些人里头一大半都得冻饿而死,余下的也早已典卖为奴,子子孙孙沦为贱籍……
得咧,待会儿交完租咱就走,宁可回家啃大饼吃糠菜,也不让房家破费一分一文!
得了吧,说什么胡话呢?现如今咱们骊山庄子里,哪一家不是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
就是,说得好像你有多高尚一样。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儿,老者领着孙子笑眯眯的啃着烧饼,就那么饶有兴趣看着……
刘洎抬起头看了看庄子那边,沉默一会儿,抬脚继续走过去。
前来缴租的人很多,车更多,但是大家很有秩序,车辆尽量站得规矩一些,车与车之间留下足够一人行走的空隙,所以刘洎一路行来并不显得拥挤,没过一会儿,便来到庄子前的大场院边儿上。
好几辆车都停在场院里,有房家的仆人爬上车检查一下粮食,然后那个皮尺子上下左右量了量,便高声道:陈六根家上等稻米两石!一旁书案上的书吏记下。
房家仆人挥挥手,这辆车往前驶了两丈,停下,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汉从车上跳下来,走到后面一辆牛车旁边。这辆装粮食的牛车上跳下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刘洎眼尖,正是他路上见到的那个一边赶车一边读书的孩童……
房价仆人再次测量一下车上的粮食,大声道:陈六根家上等粟米两石零三斗!
远处的刘洎摇摇头,连木斗都不准备一个,随便拿个皮尺子量一量就得了,其中的误差必然不少,房家这做法可有点不地道。你家现在都可以说是大唐首富了,还贪占老百姓那么一点租子,实在是吃相太难看……
那边书吏记下,那仆人便冲老汉道:六叔,来来来,摁个手印画个押,然后将车赶去粮仓那边卸了,赶紧去院子里吃饭。
精瘦老汉挺了挺胸,佝偻的背脊挺直了一些,瞪着这个房家仆人骂道:娘咧,你个毛蛋子进了房家的门儿干房家的活儿,咋滴一点没学到房家人的宽厚大度,反倒是尖酸刻薄的讨人嫌呢?
那仆人有些懵,陪着笑道:六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侄儿咋的就尖酸刻薄了?
老汉指了指那书案上签字画押的账册:别人家都签字,你凭啥让老汉我画押还不是欺负俺老汉不识字?
仆人叫起撞天屈:六叔你不能睁眼说胡话啊!我敢欺负你,回头我爹不得把我腿打折啊?你是不识字嘛!
老子不识字,老子的孙子还不识字?你特娘的就是看不起我!
六叔,侄儿真不敢……
老汉不理他,拍了拍身旁娃娃的头顶,道:狗娃,去签个字!
远处的刘洎吃了一惊,瞅着那个穿着草鞋披着一件旧布褂子还流着鼻涕的孩童,这种最低贱的农家娃娃能读书、能识字的场景,实在是令人太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