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父眼中,家族才是命根子,为了家族之繁衍昌盛、子孙安康,为父可以与天下为敌,哪怕是皇帝!而在陛下眼中,天下才是他的一生之寄托所在,为了大唐之千秋万载、国祚绵延,他照样可以与天下为敌,哪怕是昔日袍泽,哪怕是亲生骨肉!”
长孙无忌双目赤红,紧紧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所以,你给为父记住了,只要有机会能够踩死房俊使得长孙家传承百年屹立不倒,你就算是死,也必须去做!否则,老子就算是埋在土里,亦要诅咒你生生世世生不如死!”
长孙涣彻底吓懵了…
他一向自诩聪明才智乃是年青一辈当中的佼佼者,也自认对自己这位“阴险狡诈”的父亲了解甚深,却不想原来父亲对于家族的执念如此之深,原来自己以为父亲舍弃太子转而支持晋王是为了弄权…
大错特错!
长孙涣头脑之中遭受前所未有的震撼,今日眼前这几近歇斯底里的父亲,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往的自作聪明有多么幼稚。
家族利益面前,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那我们要如何做?”
长孙涣有些吓坏了,思维难免迟钝。
长孙无忌倒也没有再责怪他糊涂,顺了顺气儿,平复了一番激动的情绪,忽而哑然失笑…
我这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何等凶险之境况未曾遇到,哪一次不可是最终化险为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之地步?何以今日居然这般失态,搞得好似长孙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子嗣断绝传承终止一般…
压抑住心底的烦躁和那没来由的一丝恐慌,长孙无忌淡然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长孙涣疑惑道:“可若是如此,岂非任由房俊狡诈伎俩离间父亲与陛下,使得吾长孙家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
长孙无忌摇摇头,自己斟了一杯茶,啜了一口发现茶水已温,便放下茶杯,耐心说道:“难道为父现在就不与陛下对立了么?正如为父刚刚所言,当为父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陛下视皇族传承为头等大事,对立便已然存在,何须旁人离间?关陇集团唯有保持对皇权的限制和压迫,方能安然存在,而皇亦只有打压关陇集团,才能无倾覆之隐患,永远也无法取得一个平衡点…至于房俊的手段固然高明,却也毋须太多在意。他只是将炼铁之法献于兵部,由兵部新近设立的铸造局建立铁厂,朝廷固然是陛下的,但总归并非是陛下的私产,对立之势并不直接。长孙家背后乃是整个关陇集团,就算是陛下不满,那又如何?只要陛下心中尚存东征之执念,那就绝对不会对门阀世家猝下狠手。”
现在所有的世家门阀都知道李二陛下的宏愿乃是征服高句丽,将之纳入大唐版图,进而成就他千古一帝的美名。
有这个牵绊放在那里,谁都知道陛下投鼠忌器,就算再是想要巩固皇权消除门阀,亦不得不缓缓图之,不肯陡然间引起门阀逆反、天下动荡,这便给了大家缓解之机。
“可大唐眼下兵精将广、所向披靡,区区高句丽如何延缓陛下之步伐?一旦高句丽彻底臣服,陛下挟大胜之威,再辅以圣主之势,届时雷霆万钧一般对各家门阀下手…还是谁能阻挡赫赫天威?”
长孙涣面色忧虑。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这般安然稳坐,这与苟延残喘有何区别?
高句丽弹丸之地,一旦被大唐踏平,没了这个缓冲的环节,世家门阀不还是得面对皇帝冷酷无情的打击?
他可不信一向谋虑深远的父亲会坐等危机降临,而毫无防备…
“呵呵,高句丽只是区区之地?隋炀帝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抬眼望向窗外,院子里绿柳婆娑、红花锦绣,阳光明媚。
“吾儿放心,高句丽当年既然能够挡住隋炀帝的百万大军,今日亦会将陛下挡在平壤城之外…”
长孙涣看着父亲幽深的目光,心底陡然顿悟。
他自以为看透了父亲的布置,先前鼓动世家门阀倒卖粮食至高句丽,便是为其增添粮草以便能够权力抵御大唐的攻击。而若是高句丽依旧无法抵挡大唐之兵锋,那么世家门阀亦会有别的手段来削弱唐军,为高句丽制造胜机。
只要能够将大唐军队拖在辽东河流密布山岭纵横的土地上,哪怕最终获胜,贞观以来所积攒的国力势必消耗一空,届时,就算陛下再是如何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又如何敢去动一动世家门阀?
不止不敢动,反而还要对世家门阀大加笼络,使之继续成为稳定天下的基石…
然而如此一来,几十万精锐军队以及必然不会少于军队两倍数量以上的民夫,则有大半势必会被折损在辽东那块土地上,尸体枕藉,魂魄游荡不得归于故乡…
长孙涣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就是家族利益至上么?
为了家族利益,不惜将数十万人推向灭顶之深渊,致使大唐平添数十万孤儿寡母,贞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