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小雨淅淅沥沥,长安无眠。
东市闹腾得沸反盈天,暗夜的火光映得半边天彤红,一阵阵喧嚣的呐喊撕破夜空,将整座城池都搅合得翻天覆地。虽然各个里坊早早的便关闭坊门,城中的宵禁甚至提前了半个时辰,所有百姓官员王族贵戚都不得不在里坊中困局而不得出门,却不妨碍大家提心吊胆的揣测臆想…
这般情形,难不成是有人犯上作乱?
这么一想,阖城上下尽皆噤若寒蝉,不少上了一点年岁的便想起了武德九年那个血流漂杵尸横枕藉的夜晚…
那一夜生灵涂炭半城废墟,造就了李二陛下逆尔篡取的千秋霸业,只是不知今夜又是所谓何来?
无知者忧心忡忡担惊受怕,唯恐当真战火燃起阖城皆受牵连;知情者亦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事情明显超过了预期的规模,不过因为过早的宵禁隔断了消息的传递,东市那边到底是何情形却一直未曾得知,这般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比之听到噩耗更加令人烦躁心虚。
整座长安城犹如一锅即将煮沸的水,平静之中压抑着躁动…
卯时初,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渐渐收止,只是漫天阴云尤未散去,到了这个时辰本应透亮的东方天空仅有隐隐的光线,三尺之外看不清人面。
到了宵禁结束的时辰,各个里坊的坊卒将坊门打开,顿时便有早早侯在门后的家仆杂役飞一般跑出去,去东市查看情况、去亲近的人家打探消息、去同僚盟友那边商议定策…
几乎是一瞬间,整座城池由静至动,陡然忙碌起来。
到了卯时末,一辆辆马车悬挂着灯笼自各个里坊行出,车轱辘压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马蹄不时溅起低浅之处的积水,百川汇流一般向着朱雀门汇集。
刘洎身着官袍,坐在马车当中手里捏着一份奏疏,面色沉肃。
昨晚他当真是气坏了!
这些世家门阀的老狐狸们简直欺人太甚!
居然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兵法之道来欺诈于我,真当我是傻子,会白痴一般的相信那些纵火的恶贼乃是房俊所指使?简直可笑!这帮满肚子鸡零狗碎的老狐狸,一头哄骗我去对付房俊,一头却要打着房俊的旗号烧我的宅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刘大御史气坏了…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天街,径自抵达朱雀门外。
此时天边刚刚放出一丝浅白的光亮,刘洎掀开车帘,便见到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何人?”刘洎询问车夫。
他昨夜气得一晚没睡,坊门刚刚打开便将作业写好的书信派人送去手底下的御史手中,言明厉害、确立阵营,要求大家务必在早朝之上支持自己。而后便径自赶来上朝,却不想居然有人比他还早到一步。
车夫坐在车辕上,运足目力观望,继而低声道:“看不太清楚,不过看得出应当是一身紫袍,而且身量敦实,挺拔健硕。”
唐朝官制,官服按照品级自有分辨,八、九品着青袍,六、七品着绿袍,四、五品着绯袍,三品以上才着紫袍。
刘洎心中一动,撩开车帘下车,将车头挂着的灯笼摘下,叮嘱车夫就在此地等候自己下朝,便信步向前走去。
一个身影站在朱雀门前,正仰首看着什么。
从背影看去,此人身量略高,肩宽背后,站在那里稳稳当当。走到近前,刘洎将灯笼微微抬高一些,正巧前面这人听到脚步声响,便回过头两,两人打了个照面。
“原来是刘御史…怎么这么早?刘御史身子单薄,还是应当多睡一会儿才是,只要别误了点卯的时辰便好。”
这人笑容可掬,一张微黑的脸膛挂着笑容,露出一排白牙,看上去阳光灿烂,开朗可亲。
正是房俊…
刘洎将灯笼放低,哼了一声,不悦道:“昨夜风雨交加火光四起,老夫如何睡得着?也幸好没睡,否则说不得就被一把火给烧死了!老夫这一宿养足了精神,就等着今日早朝,好生与那些龌蹉贼子算账!”
房俊眼皮一跳,心说这老家伙倒是聪明,居然知道是我给他家放的火…
只不过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竟然还敢这般般明目张胆的威胁于我,眼下四周无人,就不怕哥们儿再将你狠狠的揍一顿?
房俊皮笑肉不笑:“呵呵…刘御史还真是疾恶如仇、秉性刚直啊,只是不知您打算将这笔账如何算法?”
刘洎咬牙切齿,怒道:“那帮老狐狸没一个好东西!简直就是跳梁小丑,居然在吾家纵火以报当日一箭之仇,还故布疑阵想要误导老夫以为是你的放的火,真当老夫是傻子,随意摆布吗?自今日起,老夫每日一折,与世家门阀势不两立!”
房俊目瞪口呆:“呃…”
啥意思?
听这话里话外,感情以为那把火是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