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受宠若惊之余,亦不得不苦笑道:“小侄虽然年幼无知,性子粗鄙,却不是经不得打击、受不得冷落的愚顽之辈,世叔有何话语,但讲无妨。
一般来说,对一个人大肆褒扬,又情深意切的鼓励,出了确实对这个很看好之外,也代表着这个人即将会遭遇到刻薄的待遇。这番鼓励之言,既是规劝,亦是安抚…
房俊两世为人,对于这些套路知之甚深,他就曾不止一次的对于一切业绩优秀的下属或者晚辈说过这样的鼓励之语,而一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代表着这位下属或者晚辈其实正遭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比如原本铁板钉钉的提拔升级,却被别人给顶了…
房俊有种不好的预感。
“呵呵,难得你有这份豁达,如此一来,某也就放心了。”李绩一张冰块儿脸绽开笑容,这次倒没有多少安抚的成份,而是欣慰居多。
然后才说道:“昨日陛下召某进宫,商谈了对于神机营今后的展一事,同时,亦对你的前程做了一番规划。”
说到此处,却是抬手拿起了面前书案上的茶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卖了个关子。
房俊苦笑道:“世叔您可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即可,小侄承受得住。”
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烈…
轻轻放下茶盏,李绩轻叹一声,看着房俊,温言道:“长孙无忌力荐由长孙冲接任你的神机营提督之职,陛下已然允可。”
宛如一道炸雷在房俊耳畔炸响,轰得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旋即,房俊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长孙冲算个什么东西?我率领神机营面对突厥狼骑的突袭之时,那小儿却躲进侯君集的中军大帐;神机营返程之时,遭遇三千突厥狼骑袭击,他早就跟着大军先一步回到关中!神机营最危难之时,那小儿身为长史却临危脱逃,他凭什么顶替我担任神机营的提督?他没那个资格!”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房俊,李绩一阵头疼。
刚刚不是说好了受到压制亦不会心怀不忿要安然处之的吗…
不过他也能理解房俊的心情。
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部队,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却在显示出强的战斗力之后被人摘了桃子,是个人都忍不了。
李绩沉声道:“谁有资格?是你,还是我?别管是谁,是陛下说了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当时说说的?
天老大,陛下老二,别说是区区一个神机营的提督之职,即便是臣子的性命,还不是皇帝陛下生杀予夺?
李二陛下说的话,那就是圣旨!
服,你得接受;不服,你更得接受!
房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又不是真的浑得没边儿…
可是这心里就是气愤难当!
凭什么啊?!
也知道自己这么气愤,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被有心人当做素材,添油加醋的在李二陛下面前告自己一状,得不偿失。
去你娘咧万恶的旧社会!
可是在细细想来,就算是在新世纪,这等遭遇难道不也是司空见惯么?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根子不如长孙冲硬扎…
“我爹就没说话?”气呼呼的坐下,房俊不爽的问了一句。
你长孙冲有个好爹,难道我房俊就没有?
虽然房玄龄比起长孙无忌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可李二陛下也不至于就完全无视了吧?
李绩淡然道:“没说。”
房俊更来气了,委屈道:“人家是举贤不避亲,咱这可倒好,被人摘了桃子穿了小鞋,居然连句话都不敢说?这也太窝囊了吧…”
“你认为你爹是窝囊人?”李绩反问了一句。
“这个…”房俊犹豫了一下,自己老爹窝囊么?
这得分两方面来说。
若是在家里面,那可就真真是窝囊得不行,被老娘欺负得死死的…
在外面,房玄龄虽然一贯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但睿智多谋,处事公正,是个极有威望的人物,看似不瘟不火,可等闲谁敢得罪?
便是李二陛下,按理来说亦不可能如此无视老爹的颜面,去帮扶他的大舅子长孙无忌。
李绩面容严肃,厉声说道:“凡事有得必有失,这是世间铁律,想必你亦知晓。反过来说,有所失亦必然有所得,东隅桑榆,得得失失,谁又能说得准?倒是你,很令我失望。人生世间,要懂得审时度势,既然注定不可更改的事实,又何必去怨忿争执?这么一点委屈都吃不得,那将来必然要吃更大的委屈,简直愚蠢透顶!”
房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李绩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
按理说,两世为人的房俊亦不至于看不透这个道理,世间万物,古往今来,哪里又会有真正的公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