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一张纸的事,给你们写。写写写。”宋里正对刚刚写断亲文书的人挥挥手,抬头又用拐杖狠狠敲地,“反正你们都是已经分家了,也没什么财产纠纷的,不就是断亲,我们给你们看着,大家都给你们做见证。断亲就断亲了,那还是一个村子里的,之后可不许再给我弄出事儿来,不然我可一个都不饶!”
宋里正这警告是很实在的,别拿21世纪的村长来对标现在的里正,种花家几千年封建社会都存在的一个社会事实就是皇权不下乡。直白点说就是国家机构的权力很难下到乡村,农村基本都是村子自治,一个村的里正是享有非常大的权力的。就是到21世纪,这种情况也是很难改变的,与此相对应的一句话叫做山高皇帝远,越偏僻的地方,这种情况越普遍也越严重。整个地区完全是由几家几姓把控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权力更迭完全由血统由关系决定,大学生当村官还要考,但乡里书记的儿子哪怕只有小学文凭也能接任书记的位置。伴随着的是另一个普遍存在的事实,在村子里入党是最容易的,只要关系到位,就等于完全没门槛。以至于后来改开网络发展信息便捷了,国家大力推动乡村发展搞农村建设,改村为社区,明令要求农村社区也必须对外招考,本质上就是要打破这种村子自治的局面,要打破这种权利垄断,更是要让国家权力真正进入农村基层。
张爱英上辈子下过乡,对农村已经有过体会,但那时候都已经好太多了,生产队长在大的方面不敢乱来。越往后发展,村长什么的好像越没什么存在感,可实际国家有什么好政策有什么好处啥的,都是这些人最先清楚当然也最先得利。而到了这世界,她更有体会。说直白点,里正就是顶在村民头上第一重对村民直接的生杀予夺,但在处理各种事情方面都是有极大权威的。
所以宋里正这话一出,就是刘翠娥的嘀咕声都压了下去,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惹人烦了。
本来她还是想说一下对她这个后娘的赡养,想要再要点好处的——虽然分家的时候这个事情早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且她本来就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人,万一就成了呢?只是看着宋里正的脸色,到底是不敢再嚷嚷了。
于是刷刷刷,又是几下,另一张乔家大房和三房的断亲文书也写好了。
张爱英在看自己那张,因为不存在什么财产纠纷,没有那些复杂的切割,写的就很简单,也都是一些套话,反正意思就是说以后两家无论生死贫富,彼此之间都再无关系。
确认没问题了,然后就是分别签字画押。
乔有田是会写字的,但他不愿意断亲,抗拒的非常明显。
张爱英没说自己会写字的事儿,也没必要,她是直接按的手印。还把乔多禄扯出来摁了手印,摁完就给人又撵回房去了——她就是怕乔老大这种阴险小人,事后又来个妇人不能做主,当然得让乔多禄也摁手印,当也不能让他被乔有田抓住。
除此之外,还请几个在村子里说得上话的乡老也都做了见证写在文书里摁了手印。
一切处理完,回头看到乔有田不配合的这一幕,她还猜宋里正是不是要按着乔有田的手画押,那这样事情虽然办成了,可也终究不是太美妙啊。
结果就听宋里正沉了声调:“乔有田,如今这还是小事,只在村子里,有我们看着就算解决了。已经是让你捡了便宜了,你还不肯认,莫不是要真闹到县衙公堂上去?想想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真等到那时候,你看看你还保得住什么!”
这话一说,乔有田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是咬咬牙阴着脸签字画押了。
“不、不能签!”许红梅之前都还很猖狂,神情也还算是得意的。到了这时候又忍不住了,“当家的你疯了?你签了大郎怎么办?怎么能断亲呢?”
这话听得周围人更觉她无耻。
许红梅全然不觉,她脑子里只剩了愤怒,转而又骂二房无耻,什么贪生怕死,就说他们害了乔多福如今又跟他们撇清关系之类的。
“闭嘴!”
听得乔有田签字的手都抖了一下,骂了一句也不管用,身边乔有贵还在虎视眈眈,只能龙飞凤舞地写完,赶紧按了手印,就跟有鬼跟在他身后撵似的,一弄完就转身,直接奔向许红梅。
“我叫你闭嘴!”他毫不留情又给了许红梅一巴掌,“蠢妇!毒妇!你怎么能这么蠢?”
许红梅也不知道是被他打懵了还是骂懵了,愣了一会儿还想开口,却被乔有田直接拖了出去。
“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何时?今日我有这家门不幸,全都赖你这无知蠢妇!大郎真要出事都是怪你,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娘!”
这下许红梅是真没再开口了,转而变成了低声的嘤嘤哭泣。渐渐走远了大家听不到了,转头再看向张爱英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暗暗打量,都带着一点警惕和怀疑。
张爱英又不傻,心道这乔老大还是这么茶,走了还要给她上点眼药,就想说都是她背后害人。可他也不想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