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客栈。
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栾月升,庞旬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栾老先生?”
栾月升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道:“好,老夫这便离开,此生绝不再入京都,今日一事,老夫后悔莫及,也自知大错特错,回去之后便面壁思过,再不踏足尘世。”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栖霞先生。”
说完之后,恭敬地冲着庞旬躬身行了一礼。
庞旬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了一旁,让开了门口。
“走吧。”
栾月升轻声说了一句,在弟子的搀扶之下,缓缓下了楼,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径直向南门而去。
原本他就准备离开京都,而庞旬的出现,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打算,连天子都下旨了,他若不走,恐怕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天子居然如此器重陆凌川。
目送马车远去之后,庞旬这才带着随从离开了客栈,即刻回宫复命。
京都以南十里。
一处官道上,栾月升带着两名弟子趁着夜色缓缓而行,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天色已黑,路上并不明亮,再加上栾月升上了年岁,故而马车行进缓慢。
就在马车刚翻过一道土坡,准备继续前行之时,赶车的弟子却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官道上站着三匹马,马上坐着三名腰间挎着兵刃的人影。
官道旁的一处亭子里,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坐在里面,在夜幕下看起来格外显眼。
这名弟子吃了一惊,急忙用力敲了敲身后的车厢,急切道:“先生!先生!前面有人截道!还带着兵器!”
“还有一个一袭白衣的人,会不会是那陆凌川找来了?!”
听闻此言,坐在车厢中闭目沉思的栾月升不由得愣了一下,顿时睁开了双眼,脸上瞬间布满了凝重。
另一名陪在栾月升身边的弟子神色慌乱,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停车!”
栾月升稍作沉思之后,缓缓开口说了一句。
“吁!”
听到话音,赶车的弟子急忙勒紧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距离拦路的三人已经不足二十步。
紧接着,栾月升在那名弟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车厢,来到了马车前。
看着挡在前方的三名佩戴兵刃的青年,栾月升皱了皱眉头,接着扭头看向了坐在亭子中的那个白色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缓缓向亭子走去。
见栾月升主动上前,原本搀扶着栾月升的那名弟子脸色苍白,咽了咽口水,没等走出几步,突然惊叫了一声,掉头冲出了官道,向远处的山林狂奔而去。
“莺歌儿!回来!”
另一名牵着马车的弟子看着落荒而逃的那名弟子,扯着嗓子呼唤了一句,可是那人却头也不回的继续狂奔着,似乎早已被吓破了胆。
栾月升扭头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向亭子走去。
牵着马车的弟子见状,迟疑了一下,立刻将缰绳拴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迅速追上了栾月升,扶着栾月升向亭子走去。
另一边,见一名弟子跑了,拦路的三人中立刻有一人骑着马急速冲出,向着那名逃跑的弟子追去。
这人正是方毅!
而坐在亭中的人,正是早就收到飞狐的消息,提前离开京都,一直在此等候的陆凌川。
很快,栾月升便缓缓走入了亭中,看着一袭白衣的陆凌川,神情凝重,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输给了一个走过的路连他十分之一都没有达到的少年,但这并不是令他最不可接受的,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名少年用他一生敬仰的孔夫子的至理之道击溃了他。
栾月升打量着陆凌川,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公子是在等老夫么?”
作为败者,对胜己之人以礼相还,是他最后的尊严。
陆凌川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淡然道:“先生请喝茶。”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过栾月升一眼。
栾月升有苦难言,默默地坐在了对面,努力用最平和的目光注视着陆凌川,等着陆凌川自己道明来意。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来报复的,我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但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召集各地文人齐聚京都,声讨蓝玉和我的主意,是谁出的?或者更直白一点,你是受何人指使?!”
听闻此言,栾月升瞬间眉头紧锁,一脸难色,迟疑道:“无人指使,一切都皆我愿。”
一旁的弟子听到栾月升的回答,再看看陆凌川瞬间阴沉的脸色,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陆凌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缓缓道:“原来儒道大家最会撒谎,原本我对你还有三分敬意,但现在一分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