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大抵是植物乃至生物中顶独特的存在新与旧,年轻与年老,初生与渐衰,尽然展现在同一生命之上。
娇小的花苞鼓鼓囊囊着,透出些嫩青色,细细密密交织着垂下,柔嫩的朵瓣秀气而清丽,在阳光照射之下晕出淡黄的光彩。初萌生的生命在苍天而上的躯干前显得那般微小,却甘泉般涌流着泼洒着馥郁,几步开外都氤氲着芬芳。
母后素爱槐花,盛放之时,便着人采些,亲从中择出顶好的,取蒂水洗,亲手濯过的花朵洁净,只需注意着时辰,以免泡得太过,淡了香气。晾上几个时辰,磨得细碎,拌入时年存好的花蜜及面粉或是细米粉,放入木质花型模具中压成形,再取出上蒸笼中蒸上一刻钟。
方取出的槐花糕散着腾腾热气,小执瑜不管不顾地伸手,忙不迭塞入口中,惊得母亲忙护住他皙白的小手,放在手心细细瞧过,才安下心来。
槐花糕洁白胜雪,宛若晴空中连绵的浮云,母后便取之名为“连云槐花糖糕”。
执瑜抬头望着槐花,回忆着放入口中的连云槐花糖糕,轻抿中品味清甜与香气,花蜜天然的甘甜,槐花渗入鼻尖丝丝缕缕的香气,入口是清淡,怀念的是母亲亲手织就的关怀。
正在此时,树下丛生的翠草中,生出些细碎的响动,执瑜待要垂眸去瞧。
他怎样知晓,那环抱难及的粗壮树干之后,竟窜出一块脏污的毛团。
执瑜细看去,“毛团”晃动着,揭开面前毛帘似的长发,是才露出一张小巧的脸庞,颊上为污泥所染,看不清轮廓,只有一双眼睛在杂乱不堪中闪着烁烁晶光。或许这世间所有命定的相逢,总寄寓在一双秀美清明,洞察世事万物的眼眸中,以神予情,别有暗愫生。
执瑜望着那有如明星熠熠的双目,一时竟也哑然。
少女亦瞧见他,一身绮绣华服,天生成的面若白璧,竟倒一副痴楞神色,不免发笑。
执瑜并不知道自己是那个嘲笑的对象,只见得她眉眼弯弯,不知怎的,也生出笑意。她并不是烟视媚行那一式的美人,细眉淡若云烟,鼻子也生得娇俏,一双杏眼明媚,本是清俊,偏偏眼尾微翘,眼窝也略深些,更不必提那明星似的眼仁,莞尔一笑,竟无端生出许多娇媚来。
小姑娘见此人笑着却仍是不言语,便道:“你似乎并不是这里人,我从没见过你。”
白执瑜是才收起笑容,方意识到适才大抵是极傻气的,忖度着,脱口便是一句,“我也从未见过你,见过你,”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人儿。”
小女子只觉得是人稍嫌呆气,并不计较他说的什么,她原就是这样,周身穿得再破烂些,也是敢对着锦绣华服笑上一笑的。半嘲弄似的,说道:“才一见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执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白执瑜。”
“本当是告给我的名字,可惜我生来便没有姓名。”她笑道,却没有半分叹惋之意。
“人凡生于世间,皆有父母亲眷,怎会没有姓名。”
“我自记事,便不知姓氏,自然也没人为我取名。”
她见执瑜神色,竟无轻视之意,便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团绢布,裹着半块糕点,“他们都说,交朋友先送礼,我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块白滚糕,藏了十天半月的,没舍得吃。”
执瑜这时才细细打量着她,周身裹着的粗麻衣沾染着泥垢和碎草,枯黄的长发也混杂着土块和灰黑的污垢,那一块小小的白滚糕,却洁净如瑕。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他应道。
姑娘不知缘由,总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东西不干净,竟有些难过,拨开草丛,兀自坐下,捧着那块糕点,小口吃着。盘算着,你嫌脏污,我倒乐意吃,不单是吃了,还觉着香甜得很。
执瑜见状,也要坐下,她忙道:“这样好的一身白衣,怎可坐在这样的地方。”心中却想着,此人肯坐在杂草之中,兴许并不是嫌这糕点脏。
执瑜正要说些什么,李顺儿已快步赶到二人身边,“爷儿,您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跟了我这样久,连这儿也不知道吗。”执瑜埋怨着,心道李顺儿这时窜出来,平白扰了他和姑娘谈天。
见着李顺儿不住地告饶,又顿时想到她仍坐在一边,若是斥责下人正显得蛮横,便不再说什么。
“这位是?”李顺儿眼见她一身残布衣裳,却与爷儿走得那样近,不免有些惊异。
“本是无名无姓的人,官爷不必记怀。”
李顺儿听了,心中也明白几分,又向着执瑜道:“爷儿,天色不早,咱该回府上了。”
执瑜待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她说:“这天上烧着云,像要下雨,我合该回去了。”
执瑜只好作别,同李顺儿回轿夫等候的地方,他才一踏上车,又忽然想到什么,跳下轿撵,快步离去,李顺儿没有法子,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白执瑜步伐匆匆赶到古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