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将圣旨放好,又从里面拿出一道圣旨,开口说道:“从大明的立场来说,大明从未放弃过对满加剌的宣称,葡萄牙始终不得入贡,万历元年,两广总督殷正茂驱逐了私自占地濠境的佛郎机人,当年,所有隶属于葡萄牙的商船到港,要额外加征十值抽三的抽分,惩罚性关税,也是当初之事的延续。”
“从葡萄牙的立场来说,你们国王的继承人安东尼奥,接受了大明的册封,将马六甲海峡献给了大明,这是安东尼奥送来的书信,这是朕的册封其为葡王的圣旨。”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鲁伊·德听得非常明白,大明准备的十分充分,从六十年前的恩怨情仇开始讲起,再到万历年间的种种,大明在法理上,的确拥有非常非常完全的宣称权,甚至满加剌王子的后人,还在大明好好的活着。
即便是旧事不提,满加剌国事实上国灭,站在葡萄牙的立场上,王储安东尼奥也出卖了整个马六甲海峡的归属。
可是葡萄牙是葡萄牙,果阿总督府是果阿总督府,利益并不完全的一致。
“现在是我们事实占领了马六甲海峡,你这个暴君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我今天就是告诉你,我们绝对不会离开马六甲海峡!”鲁伊被摁着,依旧不肯把脑袋低下,挺着脖子,大声的喊着。
赵梦祐一伸手,将鲁伊的脑袋摁到了地上,鲁伊肯不肯跪,肯不肯俯首帖耳的奏对,是鲁伊的事儿,让鲁伊跪着俯首帖耳,是赵梦祐这些纠仪官的职责。
朱翊钧将圣旨等物放进了盒子里,摘了手套,看着鲁伊说道:“朕是个讲道理的人,道理讲得通,咱们就讲,道理讲不通,朕就不讲。”
“你不是说,死到最后一个人之前,都不会投降吗?”
“那好,朕答应你,朕会把人杀的一干二净。”
“朕作为大明天子,金口玉言,说过,就绝不会食言。”
“这些文书,朕都让人拓印了一份,你带回去,这是朕的道理,朕讲给你听,你们可以不听,但朕一定要讲,大明不是蛮夷,是文明之国礼仪之邦。”
中原历史悠久,这是一种负担,同时也是一种骄傲,大明大部分人都尊重历史,包括朱翊钧这个皇帝,拿起正德和嘉靖年间的圣旨,皇帝也是小心翼翼,因为时间久了,纸张就变得脆弱了一些,但是没关系,朱翊钧已经令人把这些刻成了碑文。
朱翊钧挥了挥手,让鲁伊滚蛋,既然要战争,那便给他们战争,鲁伊还在叫嚷,但是他被纠仪官们带走了,皇极殿内,大明的文武百官,都有点沉默,即便是那些叫嚣着柔远人怀诸侯的复古派们,此时也是一句屁话都说不出来。
鲁伊·德的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却不肯跪,羞辱的是礼部诸官,羞辱的是大明皇帝,羞辱的是大明。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围困京师,遣使入京谈判退兵之事,俺答汗的使者都跪了。
“鲁伊·德,红毛番,远夷慕义而来,不知天朝礼仪,臣系朝廷重臣,着他去光孝寺习仪三日方见。第一日始跪左腿,第二日始跪右腿,三日才叩头,始引见鸿胪寺卿。”朱翊钧将手套摘下,拿出了礼部尚书马自强的奏疏。
鲁伊学习礼仪是在光孝寺,他确实是学会了,学会之后,才见到了鸿胪寺卿陈学会安排觐见事宜。
“臣有罪。”马自强、陈学会等礼部诸官,赶忙出列俯首认罪,出了这种事故,他们罪责难逃。
“不不不,朕清楚的记得,万太宰还是大宗伯的时候,拍着桌子跟朕说:夷狄,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今天这事儿,恰好证明了万太宰所言非虚,礼部诸官尽力了。”朱翊钧自认为自己是个明事理的人。
梅内塞斯派鲁伊来,理由是要来和谈,那些个条件已经十分优厚了,梅内塞斯的最终目的是李代桃僵,代替满加剌国继续存在。
礼部安排觐见,鲁伊十分的恭顺,鲁伊当殿翻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鲁伊这种行为,其实正好说明了大司马和先生对朕说的一番话,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
鲁伊之所以到殿上叫嚣,还不是战场上打不过吗?他要是能在战场上打得过,还要不远万里跑到京师来?
张居正已经做好准备责难陈善了,海瑞一只脚都探了出来,陛下一席话语,张居正松了口气,海瑞探出去的一只脚也收回去了。
为了一个番夷使者的无礼,杀朝廷重臣,这不是典型的亲者痛、仇者快、门里横鬼的行径吗?皇帝你脾气那么大,怎么不去杀番夷?
结果陛下根本就不怪罪礼部诸官,张居正准备一肚子的话,都白准备了,当初他在《时政疏》里说国之大弊就是赏罚不明,海瑞发现,万历年间,他很少有责难陈善的机会,只能多抓几个贪官,尽忠职守了。
“臣等叩谢陛下皇恩。”马自强擦了擦额头的汗,陛下的性情,的确和俞大猷说的一样,过于柔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