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和利益上为草原人说话。
大明兴文匽武的核心逻辑,那就是军队这个精密的杀人机器的不可控性,魏晋南北朝的兵荒马乱,五代十国的黑道政治,是中原的至暗时刻,就是三娘子这一套说辞。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击着,他思虑了很久,才摇头说道:“俺答汗讨了个好老婆啊,伶牙俐齿,牙尖嘴利。”
这已经不是朱翊钧第一次这么感叹了,这三娘子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让不可控的事态,变得稍微可控一些。
三娘子在大明皇帝开口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连铁锅都需要中原供应的草原,在大明开始富国强兵之后,在大明刀刃向内的时候,在朝廷能给够大明边军足饷的时候,草原人用自己的血肉来迎接大明的火枪火炮,怎么可能有战守之心?
最害怕大明修罗化的就是草原。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夫人先回,容朕缓思。”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三娘子可以退了,这是国事,是大事,是必须要经过廷议的事儿。
“罪妇告退。”三娘子的话也说完了,大明皇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说完了,再多说反而适得其反。
朱翊钧看向了即将带领大明儒生前往热河、会宁卫和应昌的兵部尚书谭纶,他思虑了片刻说道:“大司马以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朱翊钧问的是激进的谭纶,而不是更加倾向于议和的王崇古,这个倾向已经很明显了。
“臣愚钝,臣以为这件事没有必要升级到全面冲突的地步,俺答汗进攻的方向,毕竟不是大同、宣府、陕西和京畿,而是应昌,将战场选在应昌,而不是在大明进兵会宁卫的时候,和土蛮汗东西配合阻碍大明进军的脚步。”谭纶如此激进的一个人,仍然不愿意破坏隆庆议和带来的成果。
“大司马的意思是?”朱翊钧思虑了片刻说道。
谭纶想了想,更加明白的说道:“大明这次已经吃的很饱了,短暂时间内,吃不了更多了,臣就是这个意思,复套的时候,才是全面冲突之日,此时过分追究,反而会让土蛮汗和俺答汗迫于压力,真的合流,恐怕不美。”
“土蛮汗倾覆还需要点时间,不如等一等,等大明消化了,等土蛮汗消亡了,再撕破脸为宜。”
“嗯,这么一说,朕就懂了。”朱翊钧连连点头,谭纶的话其实和三娘子说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在劝和,但是谭纶的话朱翊钧就很爱听。
亲疏有别。
撕破脸的时机,不到时候,大明刚刚吃下了一大块,吃的肚子都撑的厉害,再施压,东西鞑靼,真的合流,对大明而言,也不是个好事,就这样,让土蛮汗夹在大明和俺答汗之间逐渐消亡,大明消化干净再说。
俺答汗这次合兵土蛮汗,一起进攻应昌,是在高压之下的决定,大明占了这应昌,对俺答汗形成了实质性的威胁。
“诸位以为呢?”朱翊钧询问了其他廷臣。
吕调阳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站在大明的利益和立场上,这次不必大动干戈,事情并没有恶劣到必须要武装驱逐的地步;而王崇古则认为可以等羊毛生意更多一些,羊毛生意越大,草原人的马匹就越少,一个安静的边方,对大明是有利的;
比较让朱翊钧意外的是,王国光王阁老,张学颜户部尚书、郭朝宾工部尚书、大明讲武堂祭酒俞大猷的态度却非常鲜明,大明现在国帑很充足,陛下不必过于担忧两线作战带来的财政压力,这不是嘉靖年间的大明,东南倭患、西北虏患,大明没有那么大的亏空,陛下要是不满俺答汗的出尔反尔,那就两线开战。
大明对东南的开海投入和对西北征伐,海陆并举,大明可以吃得消,东南开海的银子,那都是陛下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不会影响到国帑支出。
王国光、张学颜的话就一个意思,陛下咱大明现在有钱了,在军事上的投入可以继续增加,即便是已经增加了京营每年二百二十万银的支出,大明军事支出已经达到了每年近一千万银的地步,但是仍然可以继续增加军费。
新政的核心是富国强兵。
保守派都觉得激进派们太保守了,这就是让朱翊钧觉得意外之处,那王国光和张学颜,可是大明的第二抠和第三抠,什么账都要算的明明白白的主儿,保守派中的保守派。
至于第一抠是谁,这是大明的顶级机密。
“陛下,边民刚刚安生了几年。”海瑞的态度也是倾向于维持现在和平现状,而不是和俺答汗直接撕破脸,他也是站在大明的立场上考虑,大同宣府的百姓们,在隆庆议和后,终于开始恢复生产,那十几万的流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这兵祸再起,对百姓而言,那就是天塌地陷。
朱翊钧最终采纳了吕调阳的意见,没有过分追击,而是要等一等。
戚继光给朱翊钧讲过战争的间歇性,战争不总是连续的进攻,而是有间隙的,这个间隙产生的原因